那时候的谢云逐从未想过要走,但这不代表他没记住这个线索。确定方位后,他便沿着栅栏一直向前摸索,果然在现实对应的那个方位,找到了一扇木头做的栅栏门。
此刻再回头,只能看到一片无边的玫瑰海,已经看不到根系的影子了。但谢云逐知道祂就在那个地方,目送着自己离开。
风吹来了玫瑰们的道别,千重浪万重声:“再见、再见……”
他推开门,离开了玫瑰园。
黑暗压了过来,习惯了明亮的眼睛,一下没法适应走廊的光线。其实不能算是昏暗,毕竟应急灯都还开着,幽幽的蓝色照亮了安眠基地的地砖和白墙,游戏画面消失了。
这说明他已经脱离了游戏系统的影响范围,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循着走廊他找到了楼梯,用最高全限的指纹刷开了一道道门禁,然后一口气回到了地面上。
上面就是A区1号休眠仓,还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那密密麻麻的蜂巢结构里,睡满了人。他们睡得那么死,连鼾声都没有,只有浅浅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好像风吹过草叶的声音。
啊,他们应该都在美梦里呢……这所有人的美梦,又共同组成了所谓的“现实世界”。有时候谢云逐也会好奇,那个梦中的世界会是什么样的呢?可惜他没有躺在休眠仓里,所以恐怕永远也无法知晓那个梦境的真相了。
对了,兔子已经成为了至高神之一,谢云逐忽然想起来,正是祂的力量,为这所有人编织了梦境。如今兔子在哪里呢?
兔子也承受着所有的力量,掌管着那么多人的梦,恐怕不会比爱神好受太多——可祂身边甚至连一个陪伴的人都没有。
谢云逐不知道祂本体所在的方位,但有了去看看祂的心思。
当然,不是现在,他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呼吸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
再次用指纹刷开大门,迎面吹来的寒风让他打了个喷嚏,一个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世界,照得他的眼瞳一片银亮的光辉。
哦,原来已经是冬天了……
谢云逐禁不住想笑,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而笑,三两步走出去,他赤脚踩在了雪地上,身上只有一件单衣,寒风如刀一样划过他的皮肤,带来一种痛疼的快意。他望着银蓝色的天空,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肃爽的空气,只觉得那阵寒流冲进身体,置换了所有的浊气,让他的心胸再次如雪原般明朗开阔。
“哈哈哈……”他笑起来,像个没见过雪的傻子,在雪地里奔跑、转圈,又握住一捧雪,贴近自己敞开的胸口,任冰雪被高热的体温捂化,沾湿了衣襟。
砰、砰、砰……心脏热烈地跳动着,泵出滚烫的血流,叫他连寒冷都不惧怕。
“小毛球,这是雪,”谢云逐试图重新教会他,“这样像你头发一样雪白的、摸起来冰冰凉凉的东西,就是雪……”
砰——砰——
心脏沉重而有力地跳动了两下,仿佛在回应他的喜悦,一根细小的、淡到几乎透明的触手慢悠悠地伸了出来,碰了下从天飘落的雪花,似乎被冰了一下,触手又咻地缩了回去,躲回了他的心脏里。
“哈哈哈,是不是很冷?”谢云逐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没关系,里面很暖和,我保护你……”
“你不能离开基地,请立刻返回。”
忽然,一道冰冷的女声止住了谢云逐的脚步,她的语调平稳单调,有种AI合成的味道。
谢云逐一下子像是掉进了冰窟里,猛地转过头,在漫天大雪中,他并没有看到任何女人的身影。
相反,他看到了一只眼睛,一只巨大的、抽象的眼睛符号,浮动在半空中,以某种频率微微闪烁着,像一个不稳定的信号。
疑问脱口而出:“你是谁?”
“秩序。”
眼睛这样告诉他。
谢云逐见过“秩序”的本体,知道祂并不长这副模样,可祂身上传来的强烈威慑力,却叫人无法质疑祂的身份。
为什么祂从那些抽象无序的字符,变成一个眼睛的符号?其实并不难猜,因为那天他替老师转交的信物,正是一颗眼珠。
“秩序”以此作为了自己的锚点,形成了新的秩序。听说祂是沈君乔的伴生契神,他们结契的时间有半个世纪之久,彼此间的羁绊可见一斑。
自从爱神取代祂成为了“根系”后,“秩序”依旧和梦神、伏羲一起担当至高神的角色,负责维持游戏系统的运转。“根系”在汇集了所有神明的力量后,就会持续供养这三位至高神,所以严格来说,祂们之间还存在一个上下级的关系。
“我不明白,”谢云逐直视祂的眼睛,“为什么我不能离开?”
“根系目前正处在融合力量的不稳定时期,随时可能被混沌趁虚而入。”“秩序”答道,“你是根系的伴侣,有义务帮助祂维持稳定……”
“祂不会被污染,”谢云逐冷冷地打断祂,“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祂会替代你成为‘根系’吗?”
“即使被污染的可能性很小,但不为0。”“秩序”答道,“除此以外,根系需要源源不断地生产‘爱’,这样才更有利于祂的稳定,这就要求你必须守护在祂身边。”
听听,“生产”“稳定”,好像祂只是一只家畜,一个工具,一种手段,唯独不是一个有感情的生命体。
可是他甚至没法和“秩序”解释清楚,为什么爱神不一样,为什么他会离开。在所有情感淡漠的神明中,“秩序”都算得上最人机的一个,祂有着一丝不苟的运转逻辑,却无法解析人的感情。
“祂已经付出了一切,做出了一个神明所能做出的最大的牺牲……”谢云逐很缓慢、很吃力地说出这些话,因为几乎无法抑制心中涌出的难过和愤怒,他按着自己的心脏,将那小小的一团取出来给“秩序”看。
那团近乎透明的能量体,躲在他的手心里瑟瑟发抖,像一片羽毛那么轻。没有意识、没有记忆、没有力量,比出生时更加微弱,仿佛冬天过去就会消融的一片雪花。
“祂把所有都献给了这个世界,只留给了我这一点……”谢云逐的手颤抖着,手心向上的动作让他看起来像是在祈求一般,“这是我唯一剩下的东西了,可是只要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还可以把他养大,我还想带他出去看一看,不会走太远,我会回来的……”
那只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他,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也不存在任何对幼神的怜悯。祂只是在等他把话讲完,然后输出一个早就注定的结论。
谢云逐后退一步,清楚只剩下了逃亡这一条路——可是他能逃到哪里去?
在他能想到任何主意之前,那只巨大的眼睛眨动了一下,他便忽然一动不能动了,僵硬的眼珠分明看到自己的脚背爬上来了一个字:定。
他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第195章 掠夺
很快第二个字——谢云逐甚至都没法看清那是什么——爬上了他的背, 像是有千钧重,压得他往下沉。脊梁被一寸寸压弯了,腿也无法站直, 他是一个被折叠的工具,要被放回能发挥他作用的位置上, 发光发热发疯……
第三个字,谢云逐看清了,那是一个“回”字,准确无误地朝着他的门面飞来,要钻进他的脑子里去。谢云逐动弹不得,连发出声音都做不到, 只能沉沉地闭上双眼。
——然后他看见了星空。
一片浓黑之中闪烁着万千星辰, 不,那不是星空,而是一双眼睛……墨菲因!
谢云逐猛地睁开眼, 依旧是玻璃般的天空和纷飞的大雪,“回”字并没有贴在自己身上, 而是落到了一双修长的手中, 来者轻轻合掌, 那个字便很快腐蚀并消融殆尽。
那个长身玉立的男人, 有着一头漫长及地的黑发,周身笼罩着铅灰色的云雾,有如墨染的游龙。他脸上未见一丝波澜, 但那弥漫的云气与他眼中深藏的寒意, 却昭示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愠怒。
“秩序”凝视着祂,竟然没有继续发动攻击,而是选择了谈判:“墨菲因, 你没有阻止我的立场。”
“我没有立场,但我有感情啊——一个你不太能理解的东西。”墨菲因讥诮地答道,一步不让地挡在谢云逐身前,与“秩序”形成对峙之势,“你走吧,这个人我要了。”
“秩序”道:“你必须保持理性,我们之间不应当发生争执,系统的稳定性将会受到极大的破坏。”
“如果我非要争执呢?”墨菲因完全不吃祂那一套,挑起了眉毛,“如果我说,为了留下谢云逐,我会和你斗个你死我活,哪怕颠覆整个游戏也无所谓,你会怎么做?‘秩序’,该理性一点的是你。”
“秩序”的确变得理性了,在墨菲因鱼死网破的威胁下权衡利弊。对祂来说,留下谢云逐本就是为了“稳定”,如果这件事会引发一个更加不稳定的后果,那么显然是弊大于利的。
“明白了,我会放弃。”“秩序”缓缓闭上了那只洞悉一切的眼睛,“但是我会继续监督你,墨菲因,回到你的门中去,你本不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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