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逐并没有真的炸掉飞船, 因为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自从黎洛制造了一点“小故障”之后,飞船的看守越发严格, 无论是作为警卫长的傅幽,还是作为工程师的黎洛, 甚至都没法接近那里。
更何况,伏羲还亲自设置了屏障,任何一点微小的扰动,都会招来这位大神的注视。
所以他们真正动手脚的地方,是发射场——这是一片非常开阔的露天场地,其中又有核心发射区、技术支持区、后勤保障区等等区块。而乐土的人手极为有限, 大多去了前线, 根本没法严防死守。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这里还存放着火箭和大量的燃料, 保准炸起来那叫一个美观、壮烈、螺旋上天。
那边阿兮正疯狂地摁手机发来催促,他们也不敢怠慢, 用傅幽的权限刷开门禁, 在黎洛的带领下直奔液氢储蓄罐, 一路上绕开重重看守, 很快就找到了低温燃料仓。
-253℃的液体氢气,是发射火箭的极佳燃料,其爆炸性能自然也是十分喜人。在一瞬间可以同时造成物理冲击、低温伤害和化学爆燃。他们也没敢靠太近, 鬼鬼祟祟地躲在防护墙后, 让黎洛派出“创造”担当敢死队A了上去,点燃了罐体。
一瞬间,爆炸席卷了整个发射场地, 已经搭建完毕的发射塔也全数炸毁在了火光之中。如果说仅仅是爆破一艘飞船,必然弄不出这种程度的动静。
“真是壮观……”傅幽的手在额头上搭了个凉棚,望着那朵在天际盛开的蘑菇云,心中感慨万千。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赌上下半辈子的幸福人生,去陪这两个疯子闹一场。
什么叫“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啊,他看谢云逐就是那个妖孽。
黎洛则是看得入了迷,碧瞳里倒映着冲天的火光。不过尽兴之余,他还有点小小的遗憾:“小云哥,虽然我们炸了发射场,但重建一个发射塔并不难。除非真的能把飞船给炸了,否则你还是没办法阻止‘天途计划’。”
“没事。”谢云逐漫不经心地应道。他的计划,本就不在于此。
他想要的,是这场爆炸本身,至于炸毁的是什么,那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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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爆炸,阿兮看到了,伏羲看到了,乐土的人民看到了,还有那无数因为恐惧而溃逃的庇护所人,也全都看到了。
他们停下了逃跑的步伐,呆呆地回望,在不可逾越的屏障之后,为什么乐土的后院燃起了火光?
那个了不起的航空基地,曾不止一次出现在新闻报道里,不只是谁第一个大声叫起来,紧接着所有人都沸腾了:“乐土的飞船爆炸了!”
“操!你们跑啊!你们有种就跑上天啊!”
“哈哈哈真是便宜了他们,怎么没有飞到半空才爆啊!”
“乐土里有我们自己人,不然怎么会在这档口.爆炸?”更响亮的声音席卷了溃散的队伍,“肯定已经有神契者混进去了,干得好啊,乐土算个什么东西!我们回去!”
一场爆炸,如同给他们的心脏注入了硝酸甘油,希望的火会被浇灭,又会一次又一次地从死灰里复燃,燃起一片燎原的大火。
与之相对的,却是在乐土士兵中流动的惊恐和不安,在弄清楚情况之前,恐惧和流言已经在军队里蔓延。
将军站在伏羲面前,一边抹汗一边汇报,声音诚惶诚恐:“大人,我们已经确认了,飞船没事,是发射场的液氢罐爆了,没有造成严重的损失……我已经通知各部门厘清真相,安抚群众不要恐慌,并派出专门队伍进行调查……您看接下来……”
“怎么样,这个‘果’你有预见到吗?”阿兮抱着胳膊,再也忍不住脸上的嘲笑,“啊,你看,庇护所的人没有逃,他们回来了,狠狠嘲笑你们来了。”
伏羲望向自家契者那骄傲的闪闪发光的眼睛,沉声答道:“这世间的因果本就变幻无常,我的确无法参透所有。”
就像前一刻还被祂孕育的“果”吓得落荒而逃的人们,下一刻却又受到鼓舞,重又奔赴战场,他们懦弱又勇敢,摔倒了又会再爬起来,仿佛注定要走到自己面前。
命运是无序湍流的扰动,即使是祂,也无法参透那扑朔迷离的流向。然而也正因如此,这人间才是那么有趣,要祂在漫长的沉眠后,也要睁眼来看一看,要亲身涉足其间,搅动深流。
“你也有承认自己无能的时候,”阿兮劝道,“那就收手吧,再这样下去……”
“你的朋友们做得不错,然而这什么都改变不了。”伏羲打断了她,“屏障不可动摇,飞船注定会带着乐土离开,这是早已注定的果。”
因为祂是司掌“存续”的古神,祂能够看透并操纵这世间的因果,所以祂永远能做出最有利于人类存在和发展的决定。当祂作为一个神明诞生于世的时候,就知晓自己拥有这无上的权柄。
“可是,如果你错了呢?!如果你像梦神或‘秩序’一样,已经被污染了呢?!你凭什么觉得——”阿兮急切地说着,忽然愕然地张大了嘴巴,因为她看到伏羲拽下了脖子上的骨片项链,撒向了前方。
枯骨落地生花,如藤蔓般攀附着原本透明的屏障向上,发出了骨骼生长的巨大咯咯响动。原本透明的屏障迅速变白、硬化、如同一座白玉城从地平线上拔地而起!
不仅如此,这道苍白的屏障一直攀到了接近天穹的位置,然后开始向内收缩,如同傍晚的睡莲拢起了花心,要将整个乐土的天空封闭起来!
“你做什么……”阿兮震惊到无可复加,“你打算把乐土关起来吗?!”
那样的话,不仅是视线和声音,还有一切交流的可能性将都被隔绝,乐土之内和乐土之外会裂开天堑,被隔绝为两个世界。到那时候,没有人能再阻止乐土做任何事,直到“天途计划”真正实现,这口天降大锅才会被掀开!
咔咔咔咔——
白骨屏障越长越快,彼此盘根错节,藤蔓一样缠绕,再过不久就要彻底闭合。庇护所的神契者们试图发动攻击,然而这一次他们发现,打在白骨屏障上的攻击就好像被黑洞吞噬了一样,完全起不了作用。
怎么可能有用!阿兮比谁看得都清楚,这并不是什么“绝对防御”,而是“因果断裂”——伏羲先一步扼杀了所有打破樊篱的“因”,铸就了绝对无法被攻破的“果”,从逻辑上就否认了屏障被打破的可能。
这是上神的仁慈,祂不愿再杀任何一个人;这也是上神的无情,因为祂决定不听、不看、孤注一掷。
阿兮明明站在祂身侧,然而又感觉离祂如此遥远,心中的无力感淹没了一切——正是因为太了解祂了,所以才知道挣扎没有用,除非……
除非有人的因果,能凌驾于伏羲之上。
“嗡嗡嗡嗡……”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若不是无意间瞟到来电显示,万念俱灰的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兴趣都不会有。然而毕竟打过来的是那个人,又叫她情不自禁地按下了接听键:
“阿兮,帮我把手机递给伏羲。”谢云逐平稳的声音传了过来,“我有话对祂说。”
阿兮照做,踮起脚把手机送到了伏羲耳边,“那什么,有人找你……”
伏羲扭头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听着。
“你好,我们是炸毁了你发射场的人,目前正准备炸掉更多。”谢云逐自报家门,“就是现在天有些黑,我们看不清的话,可能会不小心炸掉什么不该炸的东西……”
他们说话间,白骨屏障已经向最顶端汇聚,最先伸出的嶙峋长骨已经交织在了天心,彼此纠缠增生,将天空切割得四分五裂。
“谢云逐。”伏羲没有理会他的威胁,准确无误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我曾与‘根系’定下契约,最大程度地给予你不受干预的自由。但若是你非得挡我的路不可,我不会手下留情。”
“伏羲大神,这世上没人能挡你的路。”那头谢云逐冷笑了一声。在这通电话之前,他们当然已经尝试过了一切办法:子弹、枪炮、乃至黎洛的“创造”都无法解构那白骨。甚至“秩序”送给他的那把号称能斩断世上一切的剪刀,也被搓了锋芒。他们面对的,的确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古神。
“所以我打过来,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谢云逐顿了顿,说完了后半句,“你真的是想保护‘乐土’吗?”
头顶的天光一点点消逝,伏羲的脸渐渐隐没在了阴影下,祂坦然答道:“是。”
“哈哈……所以对你来说,乐土只是这一片狭窄的土地,这十几万贪生怕死的人类吗?”谢云逐禁不住发笑,他望着那逐渐收束的天空,已经狭窄到一个巴掌就能遮住,“选择自我遮蔽,就一定会变得盲目——伏羲,你也有太多看不到的东西。”
伏羲的眉头微蹙,下意识转过头,明明没有看到因之花的盛开,然而祂仿佛有一种预感——
同一时刻,乐土的人们也都呆呆地仰起头,看着太阳一寸寸被侵蚀,黑暗一寸寸淋向大地。因为要绝对的“纯净”,所以要绝对的“密封”;因为要保护他们的安全,所以他们的大家长选择将他们关入了囚笼……可是他们分明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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