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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是民国_一口吞只鹅【完结】(68)

  他忍不住又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那辛辣的液体,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胸腔。

  然后,一个带着浓重鼻音、沙哑又突兀的声音,不受控制地飘了出来:

  “周砚,” 他这次没有用“少爷”,而是直呼其名。

  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枷锁,他说道:“我想回家了。”

  这句话冒得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可在这远离尘嚣的海上孤舟,面对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对着身后那个同样孤绝的身影,一种倾诉的欲望汹涌而来。

  这一刻,他是真的想把周砚当作一个可以短暂放下戒备、说说心里话的人。

  哪怕对方是冰山,是周砚。

  周砚握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那冰凉的杯壁似乎传递来一丝异样的震动。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齐小川扶着栏杆微微弓起的背影上。

  尚未开口回应,只听见那沙哑的声音又低低地响起,像一片雪花坠入湖面:

  “可是,” 齐小川的声音更低,几乎要被这风声和海浪盖过,那声音带着一种被碾碎的空茫。

  他说:“我没家了。”

  齐小川在心里无声地补充:也回不去了……

  海风卷着这四个字,清晰地送入周砚耳中。

  一股极其淡薄却异常清晰的忧伤气息,瞬间从齐小川单薄的背影上弥漫开来。

  丝丝缕缕,缠绕不去。

  这与平日里那个狡黠灵动、甚至敢拆他怀表的鲜活青年截然不同。

  这是一种剥离了所有伪装和外壳后,露出的从未示人的疲惫与荒芜。

  脆弱得像被海浪推到沙滩上的濒死的贝类。

  这种全然陌生的状态,让周砚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

  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心疼”的情绪,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

  “嚯!老刘头赢了!满堂彩!”

  甲板中央,不知是谁在“斗码”中拔得头筹,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喝彩和哄笑。

  声浪猛地炸开,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

  这巨大的喧嚣瞬间将齐小川从那种沉溺的哀伤中狠狠拽了出来。

  他像是从一场短暂的迷梦中惊醒,肩膀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眼中的迷茫和脆弱迅速褪去,被一种惯常的带着点疏离的清醒覆盖。

  他猛地仰起头,将杯中仅剩的半杯残酒一饮而尽。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味,仿佛要连同刚才的失态一起咽下。

  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带来短暂的刺痛。

  他转过身,脸上已经尽力扯出一个自然的带着点歉意的笑容。

  只是那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几分僵硬。

  他对着周砚,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甚至刻意带上了一点轻松:“抱歉,喝多了,有些胡言乱语了。”

  他顿了顿,目光飞快地从周砚脸上掠过。

  不敢深看对方眼中可能存在的审视或别的什么情绪。

  “那个……不胜酒力,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侧身绕过周砚,迈开有些虚浮的步子,朝着船舱的方向走去。

  他的脚步有些快,几乎是逃离。

  齐小川确实是在逃离。

  他怕。

  怕再在这片星光下,在这孤绝的身影旁多待哪怕一刻钟。

  那被海风和喧嚣暂时压下的最初那个滚烫又禁忌的问题,会再次冲破他摇摇欲坠的理智,然后脱口而出。

  而现在,显然不是时候。

  这片海,这个人,这个夜晚,都承载不了那样的答案。

  或者,是更深的绝望。

  ---

  接下来的航程出奇地顺利,再未遭遇那等要命的惊涛骇浪。

  风帆饱满,一路向北。

  半个月后,温州青牙巷口轮廓,终于在深沉的夜色中显现。

  船是半夜悄然抵岸的。

  舷外灯火稀疏,只有岸上几点昏黄的光晕在浓墨般的夜色里晕染开。

  齐小川被甲板上刻意压低的却又透着利落的脚步声惊醒。

  他心头莫名一跳,迅速起身,只来得及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外衫胡乱披上,便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舱门。

  夜风裹挟着细微的雨丝扑面而来,带着夜晚海面的寒意。

  他隐在舱门投下的阴影里,眯眼望去。

  不远处,船头甲板的灯笼光晕下,周砚挺拔的身影清晰可见。

  他正与一个站在更深暗处的中年男人低声交谈。

  那人身形模糊,面目隐在斗笠和夜色中,看不真切。

  只见那人似乎微微颔首,随即抬手一挥,他身后的阴影里立刻无声地现出十数条精悍的身影。

  这些人动作迅捷,鱼贯登船,秩序井然。

  直奔货舱方向。

  整个过程除了靴底与甲板极轻的摩擦声,几乎不闻人语。

  很快,两人一组,抬着一个个沉重的用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狭长箱子。

  步履沉稳地沿着搭好的跳板迅速下船,消失在岸边的黑暗里。

  齐小川静静地看着,身体紧绷。

  他并非刻意窥探,只是这深夜的秘密交接,透着一种与寻常商船截然不同的、刀锋般的肃杀气息。

  “喂,”一个带着点懒散又有些挑衅的声音突然在他身后很近的地方响起。

  惊得齐小川肩头微耸。

  “你不好奇他们搬运的货是什么吗?”

  齐小川没有回头,也知道是白青。

  对方嘴里似乎还咬着什么,发出细微的咔嚓声,闻着香气,大概是什么瓜类。

  他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依旧追随着那些消失在黑暗中的沉重箱影。

  “不好奇。”声音平静无波。

  他是真的不好奇是什么。

  但他心中已有了模糊的猜想。

  总之,绝不是周家明面上那些供人赏玩的商物。

  而是……某种这个时期,见不得光的、却能要人命的东西。

  白青似乎觉得无趣,咔嚓一声咬断了嘴里的黄瓜,嘟囔了一句:“没劲。”便转身离开了。

  他确实不喜欢齐小川。

  这人,和他哥一样,心思太深。

  像蒙着雾的海面,让人看不透底,也捞不着好处。

  没一会儿,那伙人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搬空了目标货物。

  云帆号重新陷入了沉寂,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只有岸上更夫敲击梆子的声音,单调地穿透雨幕传来,恰好是三更。

  天空飘落的细雨似乎稠密了些,沙沙地落在甲板上,也濡湿了齐小川额前的发梢。

  他仍站在原地望着那些人消失的方向,以及岸边零星几点仿佛沉睡的灯火。

  就在这时,一盏灯笼的光晕移动过来。

  周砚撑着一把油纸伞,正朝着船舱这边走来。

  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

  他目光扫过隐在舱门阴影处的齐小川,脚步未停,但眉头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显然对于齐小川此刻出现在这里有些意外,或许还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

  “二十一响。”

  齐小川的声音不高,他的目光从岸边收回,落在周砚微微蹙起的眉间。

  周砚的脚步顿住,油纸伞边缘的水珠连成一线坠落。

  他身后的陆青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齐先生什么意思?”陆青上前半步,手已按在腰间暗器上。

  齐小川没有理会陆青的敌意,只是平静地指向岸边:“更夫敲梆,三更整,每次都是三更。”

  周砚的眼神骤然锐利。

  他转身望向岸边,雨幕中隐约可见更夫佝偻的背影正缓缓离去。

  “连续七次。”齐小川补充道。

  “从第一箱货物下船开始,到最后一箱离开,不多不少正好七声梆响。”

  雨声忽然变得密集起来。

  齐小川感到后颈一阵发凉,不知是雨水还是直觉带来的寒意。

  “你怀疑更夫有问题。”周砚这句话不是疑问。

  齐小川点头。

  陆青的脸色瞬间变了,他猛地转头看向岸边。

  那个孤独的更夫身影已经消失在巷口转角。

  周砚的伞微微倾斜,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他肩头,浸透了深色衣衫。

  “带人去查探一下。”他低声吩咐道。

  陆青领命而去,三道身影如鬼魅般掠过甲板。

  雨更大了,敲打在甲板上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鼓点。

  周砚忽然转向齐小川,伞面倾斜,将他一同笼罩在干燥的空间里。

  “为什么要说出来?”

  齐小川迎上他的目光,雨水顺着他的睫毛滴落:“因为那些箱子里装的是火器和药材。”

  这不是猜测,而是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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