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攻楚的军队请召入长安城,赵赫勃然大怒,气血上涌
“谁许他们不奉召擅自回京的!?”
崔开连忙劝到
“陛下息怒,听说也是方焱从潼关提兵的消息传到前线,将士担心您的安危”
“担心朕的安危,还是担心他们长安的家眷财产,大屋美妾!?妇人之仁!愚不可及!!萧林是脑子进水了吗?!”
“陛下千万息怒,这都已经到了城外了,您总不能不召见,赶将军们回去”
“召!召!让萧林滚来见朕!!”
赵赫捂着自己的右肩,伤口内侧隐隐作痛
“不让人省心的狼崽子!”
他这么拼死拼活的护住长安,还不是为了前线稳定,让他能安心攻楚国!!
而今兵马回撤长安,他的一身伤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功亏一篑!!
“崔开”
“奴婢在”
“给朕找个趁手的东西,朕打死这个不争气的蠢货!”
“陛下息怒,待见了萧将军,听明了缘由,再行赏罚之事不急”
“赏罚那是作为皇帝赐给臣子的,揍这一顿是作为舅舅给的!!去给朕找!!”
崔开也不敢抗命,只能亲自退出去找——是怕别的小太监不知轻重的,真找了什么能伤人的厉害物件儿伤了萧将军。
崔开出去没多久,便失魂落魄的回来了,连门槛都跌跌撞撞没迈过去,绊倒在大殿上
“陛下——陛下——萧将军......战死鄢城”
战、死、鄢、城!
这四个字如白日惊雷在赵赫耳边炸响,震得他大脑一片空白,一个字也从嘴里吐不出来。
万千思绪拥着血气上涌,一时喉咙腥甜便吐出一大口血来——
崔开连滚带爬的连忙扶住身形不稳的赵赫,用帕子拭着嘴角的血迹,他从未见过他的君王这般魂不守舍
“朕的武安侯......怎会......朕的小狼崽啊.......”
萧林是他长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第一次做舅舅,那时他十岁。
长姐素来疼爱他,便让他给这个孩子取名字。他苦想了几个日夜,给这个孩子取名叫“萧林”——因为他的字是“山君”,意为猛虎。这样他们两个的名字合起来取“虎啸山林”之意。
这个孩子对他而言格外特别,他陪着萧林一起长大,亲自教他骑马射箭——以至于后来他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赵桓时,并没有那种对新生命的惊喜感,因为他已经陪一个小男孩儿长大过了。
这个孩子很像他,爱吃甜,又勇猛,性子很是活泼。只是后来为了他的帝王业,萧林主动请缨入了军营,从尸山血海爬过后的性子再不是那般剔透,而是蒙了一层血色的阴鸷。
喜怒哀乐,不与人说。腹内乾坤,也不与人说。
可是赵赫知道,在那血色蒙尘的背后,萧林还是那样一颗玲珑剔透的心。所以他宠极了萧林,就想能擦拭掉那颗心上的血污一分也好,能再看到无忧无虑的萧林一眼也好。
他和萧林都在等,等天下南北归一,等刀兵止息。
他想着,马放南山,久而久之,他原本的萧林早晚有一日会回来,会笑得多些,会不被军规束缚,愿意无所顾忌的喊他“舅舅“。
可到头来,南北未归一,刀兵未止息。而他的小狼崽,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小狼崽,还没看到过平安盛世,就这样走了......
“朕的儿子,死了。朕的狼崽,也死了。”
“陛下,陛下节哀,千万保重龙体——”
“为什么呀”
赵赫近乎失魂落魄的喃喃问道崔开
“为什么呀,究竟为什么——朕做错了什么——啊——”
赵桓的死已经让他这颗心满是伤痕,而萧林的死无疑彻底撕碎了——鲜血淋漓,肝肠寸断,也不过如此这般吧。
赵桓何止是他的儿子,还是储君,已经将养到了十五岁的储君!为了赵桓的储君位子稳定,为了不起夺嫡之争内乱,赵桓和其他皇子年岁差距甚大,想再养出一个储君怕是十年不止!!
萧林又何止是他的狼崽,还是大昭最锋利的剑。萧林这样不世出的名将,这样尊贵的身份,这样的赤胆忠心,自己安心又能让勋贵服气的统帅,又要多少年才能再遇到下一个!!
赵赫休整了片刻,召见了梁京,红着眼问道
“萧林怎么死的?”
“萧帅战死沙场,尸骨无存”
赵赫觉得听到这话都痛到无法吐纳——他的狼崽连马革裹尸都未曾,尸骨无存?!
“他的近卫军干什么吃的?!”
“听闻长安被围,萧帅心急如焚才下令强攻鄢城。箭雨如瀑,无人生还——”
闻言,赵赫的眼中寒光凛冽,好似匕首一般在梁京身上一片片的剜。
“朕且问你,萧林定的几日几时攻鄢城?战术如何?谁领正兵?人数几何?谁为奇兵?人数几何?为何无有后援致主帅战死!?”
梁京一一作答,赵赫的眼神却越发凛冽。寒气奔袭地上跪着的梁京,忙不迭拜倒
“末将以长信侯府上下性命起誓,如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面对着对方这样让人脊背发凉的誓言,赵赫眼中的火苗已然放肆的飘摇着不肯熄灭——这群人都能活,为什么独独他的狼崽要死在千里之外的敌国!?他们凭什么活着?!
“此次伐楚损折主帅,无功而返。你们也有脸来活着回来见朕?押下去!”
此次随萧林出征的将帅,悉数落了诏狱——都是各家勋贵的骨肉至亲,昭德殿外跪了一片求赵赫开恩。
从日出跪到晌午,赵赫就是不闻不问。
最终快到日落时分,才召见了周玄一人。
一众勋贵拉住周玄的衣袍恳求
“周相!一定要求陛下开恩啊!!只要能救我儿,要了老臣的命都行啊”
“是啊!只要能饶过我弟弟,我家甘愿为陛下犬马”
“是啊,是啊周相!千万好言相劝啊——”
周玄起身的时候,腿都有些不听使唤了,但还是咬牙维持了臣子该有的仪态,跪在赵赫面前。
“是朕记错了么?你家有亲眷领兵?”
“微臣家中,无人领兵”
“那你想替谁徇私枉法?”
“微臣不敢,微臣只为陛下而来。只为四个字‘法不责众’。何况这些将军皆是勋贵们的骨肉至亲——”
赵赫一掌拍在案几上,周围的奴婢忙不迭跪下,甚至殿下的周玄也是身躯一震——谁也不想触了赵赫的天子之怒。
“萧林就不是朕的骨肉至亲么!?”
“那陛下现在是为了萧林的私,还是出师不利的公”
“为公为私,他们做的事都活不得!”
“于私,臣无话可说。于公,将士从前线折返虽未奉召,却为救驾,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这次重罚,他日谁还肯回救君王?
陛下,臣再多问一句,接下来,是要再征伐楚国还是止戈?”
赵赫未曾明言,周玄继续说道
“若要征伐,便不能伤了这些骁将的心。
若要暂时止戈,他们没了征伐之苦,却还需百姓供养爵位和厚禄,为难的是大昭百姓。
唯有陛下这次施恩,才能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交权、收敛!”
“他们手中的权,何须萧林的公道来换,朕能给就能收!”
“陛下一统天下的宏愿,也是是萧林舍死追随的志向!!萧林在天有灵,是想看您今日为他大开杀戒,还是想看您他日安定九州?!陛下啊——”
——若有一日,您觉得萧林碍了事,便下诏赐死。只求葬萧林于大昭北境,墓碑面南,我的魂魄要世世代代为您镇守国境四方!
那年马上,少年之志犹在耳畔,少年却不在了——连能下葬的一具尸身都没有。
赵赫终究是咽下了心里这口不想咽下的气——他要用四方天下一统,来告慰萧林的在天之灵。
“朕要在北境为萧林立衣冠冢,要那群人给萧林披麻戴孝!”
“好!好,臣去同他们谈”
“朕要他们主动上表,封爵者削爵,未封者连降三级。”
“是,臣去告知”
“丧葬之费,朕要他们出!”
“自然”
“朕要他们的诚意,配得上朕的狼崽,也配得上大昭战死的英魂”
“是!臣明白”
周玄自然明白——削爵收地,丧葬收钱——萧林的丧葬办的体面很重要,花费得多很重要,但是群臣的“诚意”能剩下多少给陛下看到更重要!!
这群勋贵自然是忙不迭的断臂求生,嘴上是“陛下宽仁”,心里没人不敢念周玄的救命之恩。
周玄退下后,赵赫颓然的望着大殿上高高的穹顶
“奈何桥上等等朕,舅舅亲自给你赔罪”
赵赫突然想起来什么,微微皱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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