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岑茫然递给他,他自然而然接过,拉开冰箱上面的橱柜放进去。
谷以宁在摆桌子,头也没抬地发出质疑:“你不会包就不要捣乱。”
“我捣乱?让你看看我的手艺才对。”
莱昂坐在刘春岑旁边,拿起一张饺子皮,左手捧着面皮,右手舀了馅料放进去,他动作不快,显然有一些生疏,但是一下一下捏着,慢悠悠地,顺利地,捏出来一颗形状完好褶皱漂亮的饺子。
桌旁两人目不转睛,像是见证了一个重要时刻。
刘春岑从他手掌一路看上去,扫描一般从头到尾将他看了一遍,盯着那双浅色的瞳孔,像是无声在寻求一个答案。
谷以宁发出困惑的声音:“你怎么会包饺子?”
“可能因为我比较厉害吧。”莱昂笑了笑,对刘春岑偷偷眨了眨眼。
刘春岑眼睛跟着他迅速眨动着,她背过身,用衣袖擦了擦自己的脸,换了几口气,说:“我,我要出去一趟。”
“怎么了?”谷以宁问,“需要买什么吗?我去吧。”
“不,不用。”刘春岑已经站起来,“你,你不知道在哪儿。”
“还是我去吧。”莱昂擦了擦手,说:“我陪您去。”
刘春岑看着他,重重点头,“好。你跟我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门,刘春岑在前面低头下楼梯,逃一样越走越快,走出楼道,到了夜色渐暗的小区空旷处,她却膝盖一软,差一点跌坐下去。
只差一点,因为身后的人迅速跑过来,双手扶住了她。
“怎么了?低血压?”
刘春岑被扶着坐在花坛边缘,看男孩弯腰在她衣兜里摸了摸,准确无误地拿出药盒,倒出两颗药递给她。
她看着这张全然陌生的脸,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伸手去接药,却发着抖,又把药片掉落在了地上。
这是最后一次试探,她几日来翻来覆去,查过监控、无数次反复对比药单上的字迹、向谷以宁旁敲侧击问过莱昂的来历……最后下定决心把人再叫到面前来,再看一看。
若是巧合,她就当上天送了这样相似的一个人到她面前。
可事实是连巧合都无法解释——春联、巧克力,饺子,药,所有说话的语气动作和表情……
她已不知道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要不要将那个匪夷所思的猜想问出口。可如果都是错觉,如果自己也变成了思念成疾的疯子,面前这个小孩儿,该怎么看她们这一家人呢?
内心交战的这一时片刻,面前的人已在她的膝前半蹲,仰着头看她,像是在等着发问。
“孩子,你,你到底是谁啊?”
随着这句疑问,奚重言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七年过去,那一个字的音节早已锁在他的喉咙里,再打开时仿若生了锈,只能哑声吐出一个气音:“妈。”
刘春岑发出一声惊呼,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指,然后转而紧紧捂住嘴。
眼泪顺着她的指缝不住地流下来,奚重言抬手想帮她擦,却被刘春岑一巴掌挡了回去。
接着,一拳锤在他的肩膀上,刘春岑由惊转悲,由悲转怒,一下又一下捶打着他。
奚重言不吭声地挨着,七年来,他从期待到胆怯,从胆怯到踟蹰,无数次传递信号都毫无回音,到终于能够回国,反而近乡情怯,既渴望被认出,又害怕期待落空。
这一下下的捶打像是让他落了地,生了根,像是第一次拥有了这具肉体,用这个身体感受到了痛,有了婴儿的第一声啼哭,继而真真切切地重新活了过来。
“……妈”
奚重言闷哼一声,还是忍不住躲了下刘春岑的拳头,强挤出一个嬉皮笑脸:“这里有伤,换个地方打行不行?”
“你,你!”刘春岑说不出话来,却停下手,扳过来摸着他的肩膀手臂,恨不得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一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亮灯的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七年前的夏天,我有忽然有了意识,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个身体上,他受了重伤,年纪很小……这些,等我找个时间再一五一十讲给你好吗?”
刘春岑抹着眼泪,把他拉起来坐在自己旁边,从头到脚再看了一遍,仍是不敢相信:“你是真的吗?”
奚重言还能怎么证明呢?他把母亲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你不是认得出来吗?”
小时候刘春岑自学护理,学到中医脉搏,就拿着奚重言的手腕摁来摁去。
小学生的奚重言问她这是做什么用的,是不是像摩斯密码,跳一跳会发出电报?
刘春岑说是,她能读懂电报,在说——你是奚重言,我的儿子,现在很健康。
“身体不是我的,但是这里是。”奚重言让她摸自己的脉搏,“你儿子,很健康。”
刘春岑眼泪掉在他的手腕上,“可是,七年,七年啊,你怎么不早点来找我?”
“我找过。”奚重言苦笑一声:“你看看你的手机里,是不是拉黑过好几个法国的电话,微信有没有一个叫X的联系人?”
刘春岑早就不记得自己拉黑过多少境外号码,奚重言给她打电话,第一次时控制不住情绪,开口就叫了妈,刘春岑二话不说当作诈骗电话便挂了。
再后来无论他用什么方式开口,换了好几个号码,叫“刘女士”,说“先不要挂”,都被反诈意识极强的老太太迅速拉黑。
然后他便放弃了,转而加了微信。
但文字又能证明什么呢?害怕再次被当作骗子拉黑,他只好随便编了个社区志愿者的身份,让自己躺在刘春岑的联系人里,在朋友圈看看她的近况。
“我一开始只顾着想要联系您,后来才意识到自己这种情况,三言连语根本解释不清,只会被人当作疯子。”
奚重言说:“我的身份又是受监护的未成年,没办法离境,就想着等到满十八岁回国,见到你们再慢慢解释。可是又过了几年,我看到您过得越来越好,我反倒……”
“好什么好啊?”刘春岑眼泪再次啪嗒啪嗒掉下来,她又在奚重言后背拍了一巴掌,“我怎么会过得好?”
“妈……我错了。”奚重言忍不住哽咽,抱住她,额头抵在她肩膀。
刘春岑的巴掌停下来,变成轻拍,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
她慢慢冷静下来,想到自己这几日的猜疑不安,问他说:“所以春联是你来贴的。”
家里有丧事,七年之内都不能贴春联,这是刘春岑老家的习俗。
奚重言父亲去世时她便是这样做的。之后奚重言再去世,春联又停了七年,今年春节前她本来想过要贴,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奚重言好像还没走多久,也或许是觉得如果不贴,奚重言就不会走得太久。
总之这面墙就又空了起来,邻里之间都只以为她不喜欢,不会有人来多此一举,而至于这个习俗,就连黄兴都不知道。
她一开始觉得是巧合,后来才想到,也许是有人记得。
“嗯,因为你那时出去旅游了,我来这里等过好几次,都没等到,所以只能做这种事提醒您。”奚重言抬起头,又笑了下说,“提醒您别只顾着度蜜月,记着你儿子已经死了七年。”
“你!”刘春岑忍不住再给他一巴掌,“还笑!那我回来之后呢?你怎么不来找我?”
奚重言摇头笑了下,低声说:“我怕你认不出我。”
“怎么可能啊,我怎么可能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刘春岑说,“你在医院留给黄叔叔的字条,是故意给我看的吗?你的字我怎么可能认不出?还有巧克力,我当然记得!”
那个牌子的巧克力礼盒,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奚重言在下雪的颐和园给游客拍照,冻了两周才攒够钱,买给母亲的礼物。
他告诉刘春岑别着急再婚,不结婚也有人送你情人节礼物。
从那之后,他每年情人节都送刘春岑一盒同样的巧克力。就连他自己去世后,那家甜品店也仍旧每年准时送来。
提到这个,刘春岑又哭着笑出来:“今年没收到,我还以为是因为我结婚了,所以没有了。”
奚重言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却说:“其实巧克力,本来是我托付给谷以宁的。他应该是去台北之前充了钱,让老板继续帮忙送,但是那笔钱只用到了去年,店员说想要联系他却没联系上,所以才停了。”
他像飘飘落落的叶子,刚被大地接住,却又被风吹起。“这是我唯一一件托付他的事……但他好像忘了。”
忘的也不只是这些,纸条他也留给过谷以宁,属于两个人的肉桂苹果茶他做给过谷以宁、很多暗示他从来不停地讲给谷以宁听,但是他统统都没认出来。
情人节的苦月亮酒吧,他很想问问谷以宁——是不是因为他有了自己的玫瑰花,所以才忘了答应过奚重言的巧克力。
可是他亲口答应过的,明明是他自己说过,就算自己有了新的恋人,就算以后不会再和刘春岑联络,他也还是会记得订购巧克力。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虐恋 娱乐圈 小狗下垂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