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脚边,还有一个黄色麻袋,里面鼓鼓囊囊的,像装着什么东西。
似乎是察觉到门口有人。
那老太太剔肉的动作一顿,缓缓地,僵硬地转过头来。
她脸上同样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双眼深陷,嘴角却向上咧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牙齿黄黑参差。
老太太举起手中那根几乎被剔刮干净的骨头,朝着门口的肖靳言和宿珩晃了晃,声音嘶哑难听,像是夜枭的啼叫。
“后生……要留下来喝碗肉汤吗?”
老太太的话,如同裹着冰渣的寒风,吹得人脊背发凉。
宿珩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视线从那根剔得只剩惨白骨茬,还挂着血色筋络的骨头上,缓缓下移。
最终,定格在老太太脚边的黄色麻袋上。
麻袋的轮廓很不规整,但从长度和凸起的形状判断。
宿珩并不觉得那里面会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这时——
堂屋右手边的布帘被掀开。
黑瘦老头端着一个积满陈年油垢的木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放着三只粗瓷碗,碗里盛着大半碗水。
他先走到瘫坐在地上的乐康面前,将其中一碗水递了过去,咧开嘴,露出一个令人极不舒服的笑容。
“喝吧。”
乐康此刻早已渴得眼冒金星。
他颤抖着手接过水碗,根本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水干不干净,仰头便“咕噜咕噜”地将一碗水尽数灌了下去。
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让他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苍白的脸上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
老头又将另外两碗水,分别递给宿珩和肖靳言。
宿珩接过水碗,却没有立刻喝。
他将碗凑到鼻端,轻轻嗅了嗅。
除了水本身略带的一点腥气,倒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异味。
他抬眼看向肖靳言,后者正端着碗,用指尖若无其事地在碗沿上轻轻摩挲。
两人视线交汇一瞬,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水没问题。
宿珩这才慢慢喝了几口。
清凉的水滋润着干裂的嘴唇和喉咙,身体因极度缺水而产生的焦灼感,总算缓解了一些。
肖靳言接过水碗,却没有像宿珩那样站在原地。
他端着碗,径直朝着堂屋左后方,那扇半掩的木门走了过去。
他抬脚,用脚尖轻轻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门“吱呀”一声,敞开得更大了些。
肖靳言就这么闲闲地倚在门框上,目光落在老太太身上,语气像是跟邻家阿婆拉家常,透着一股自来熟的味道。
“阿婆,你们这伙食可以啊,还有肉吃呢?”
那老太太闻声,剔刮骨头的动作一顿。
她缓缓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个黄黑的牙。
“也不是天天都有,只有特定的日子,才有肉吃。”
“哦?”
肖靳言挑了挑眉,似乎来了兴趣,端着水碗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问: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瞧我这记性,把日子都过糊涂了。”
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眼角的皱纹堆叠在一起。
她用那把明晃晃的尖刀,指了指脚边沉甸甸的麻袋。
“当然是……逢年过节了。”
说完,她便不再理会肖靳言,低下头,继续用刀费力地在那根骨头上刮擦着。
仿佛要将骨头缝里的最后一丝肉末都刮下来。
肖靳言勉强听见她嘴里嘟囔着什么“再攒攒就够药钱了”、“指望那不成器的家伙,还不如指望自己”之类的话。
“咔嚓——咔嚓——”
尖刀刮过骨头的声音,在安静的后院里显得格外清晰。
肖靳言站在门口,借着喝水的动作,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老太太脚边的麻袋。
里面装的。
大概率是“人”。
想到这里,肖靳言的眼神微微一沉。
他现在大概明白了,之前那老头说“拿别的东西来换”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个人人几乎手机不离身的时代。
如果身上没有带足够的现金。
又或者,当现金不足以满足这对老夫妻的胃口时,他们想让那些被困在这里的人“换”的东西。
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三人喝完了水,肖靳言和宿珩都没有立刻提出要走的意思。
乐康也因为刚刚补充了水分,精神稍微好了一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濒临崩溃。
他靠着墙壁,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这份短暂的平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那个黑瘦老头,端着空托盘,踱着步子走到堂屋中央。
他浑浊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乐康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们还年轻,年轻人啊,就该多出去闯闯,总待在家里算什么本事。”
这话里,明显带着一丝催促和驱赶的意味。
乐康闻言,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缩了一下。
他现在对外面那条没有尽头的公路,和毒辣的太阳,充满了恐惧,实在不想再回到那种绝望的境地。
他鼓起勇气,看向老头,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大爷,我……我能不能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我实在是走不动了。”
老头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般,上下打量着乐康,眼神中闪烁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光芒。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慢悠悠地说道:“待着倒是可以啊。”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
“不过嘛,老规矩,得拿东西来换。”
乐康被他那如同毒蛇般的眼神盯得浑身一激灵,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哪里还敢再提多待一会儿的话。
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不敢再说半个字。
宿珩却将老头刚才那句话,默默记在了心里。
他总觉得这句话里。
似乎隐藏着什么更深层次的含义。
或许与这扇心门的规则有关。
但眼下线索太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好在这短暂的休整,加上补充了水分,三人的体力都恢复了一些。
临走前,肖靳言又从钱包里掏出三百块钱,递给那个老头。
“大爷,麻烦您用瓶子给我们装三瓶水带走,钱照付。”
这条路上不知道下一个落脚点在哪里,多备些水总是没错的。
老头看到钱,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连声应道:“哎,好说,好说!”
他接过钱,动作麻利地转身进了后面的厨房。
很快便找了三个不知道从哪里搜罗来的旧塑料瓶,装满了水递给他们。
那副见钱眼开,喜笑颜开的模样。
倒让宿珩不自觉地想起了之前在第二扇心门里,遇到的那个同样贪财的老太太。
人性中的某些共通之处,在这些扭曲的心门世界里,似乎总是被无限放大。
三人拿了水,没有再做停留,转身走出了这栋阴凉的小楼。
刚一踏出门。
那股熟悉的,那股熟悉的,令人窒息的酷热便再次扑面而来。
头顶的烈日依旧高悬,散发着仿佛要将万物都烤焦的温度。
好在刚刚喝足了水,又在屋里休息了大半个小时,身体对于这种酷热的忍耐力,倒是比之前强了一些。
只是。
站在空旷的公路上。
看着前方依旧没有尽头的公路。
看着在热浪中微微扭曲的柏油路面。
三人的心情,不免都有些沉重。
不知道——
下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更不知道——
这条绝望之路,究竟还要走多久。
又或者,这条路,真的有尽头吗?
第80章
三人继续往前。
身后那栋孤零零的小楼, 在他们走出不足百米之后,便在蒸腾的热浪里扭曲、模糊。
最终像海市蜃楼般消散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又走了不知多久。
两个小时, 或许更长。
这段路程比之前更加难熬。
先前补充的水分早已消耗殆尽,喉咙再次干裂得冒火。
乐康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整个人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在拖着腿往前挪。
就在这时, 走在最前面的肖靳言,毫无预兆地停下了脚步。
宿珩和乐康也跟着停下。
公路中间,一具女人的尸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仰面朝天, 双目圆睁, 瞳孔里凝固着生命最后一刻的惊恐与绝望。
脚上一双平底布鞋, 鞋底已经彻底磨穿,露出了滚烫路面烫得血肉模糊的脚掌。
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被晒得焦黑干裂,像是被活活晒死在这条绝望的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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