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下是无数空白的废纸团,一如他此刻苍白的心。
三天之前,他曾无数次当着宫鹤京的面将钟情带走,而这三天他成了那个被留下的人。
一开始他还会坚定地追上去,渐渐的他知道自己不再是被选择的那个人,便只能在原地驻足。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一颗曾经坚贞到不可撼动的心,会在一瞬间清空他的存在,转而装进另一个人?
他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但他迟迟不敢面对,将它就此尘封、不见天日。
他在钢琴前重新坐下,十指已经变得冰冷,敲在琴键上宛如敲击着冰块,音符滞涩,像他的思绪一样,是不成曲调的一团乱麻。
*
灰色的毛毯下露出一点雪白的脚尖,在上台阶的时候被宫鹤京看见,顿时怒气冲冲地将钟情打横抱起,径直回到顶层的套房。
连人带毯摔在柔软的大床上,一点也不疼,但钟情还是有些懵。
他什么也看不见,被忽然带进陌生的地方便连方位都无从分辨。
他愣愣地披着毯子坐在床头,很像是一个程序错误的小机器人。
宫鹤京逼迫自己狠心道:“钟情,你没时间了。”
床头的人终于动了一下。
他抱着膝盖将自己紧紧裹进毛毯里,好像那里是唯一安全的洞穴,对洞外的人不理不睬。
又是这样,宫鹤京恨得咬牙。
在原况野面前还会给他几分好脸色,一旦两人单独相处,就是这副缩头乌龟的玩赖模样。
他轻声道:“你不过仗着我爱你。”
“我爱你,所以你可以随便作践我,我心甘情愿。但是钟情,你等得起,原况野也等得起吗?决赛就在四天后,他的命运就在你手上——也在我手上。”
钟情渐渐抬起头。
他并不为宫鹤京这番威胁所动,但是就在宫鹤京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在黑暗中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压迫感——
来自男主、或者说支柱的压迫感。
在这种压迫感前,低等级的角色会不由自主地感受到被操控、被囚禁,就好像自己只是主角手心中的一个玩偶。
钟情讨厌这种感觉。
难怪一个位面可以同时存在两个男主,但只能拥有一根支柱。
一根支柱就足够影响其他角色,再多一根的话,估计位面意志的作用都得被他们取代。
他有心激怒宫鹤京,看看这属于支柱的压迫感究竟能强大到什么地步。
他抬头轻声道:“我要一个期限。”
“什么期限?”
“放我离开的期限。”
宫鹤京果然被气笑了:“放你离开,好让你去找功成名就的原况野再续前缘?阿情,你把我当傻子吗?”
“你不过就是想要我的身体,总该有腻味的一天吧?到那时放我走,对你来说不会有任何损失。”
“你觉得……我只是想要你的身体?阿情,我对你说了这么多句爱,你一句也听不到吗?”
“你这种人,也懂什么是爱吗?”
“……”
气氛陷入凝固,钟情悄悄攥紧手里的毛毯,准备迎接支柱压迫的爆发,但他等啊等,等到的却是那股压迫力越来越小,低微得几乎就要消失不见。
就好像……这根支柱已经元气大伤、奄奄一息。
但这丝脆弱很快就消失,压迫感卷土重来,与之同时而来的还有宫鹤京的亲吻。
“既然阿情这样想,我怎么能不如你所愿呢?”
他的吻没有遭到任何反抗,因为钟情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对他的侵犯浑然不觉。
那双浅瞳毫无焦距地看着某一处,像是能穿过时空的界限,看到他想要去看的那个人,即使近在眼前,也像是远在天边。
宫鹤京曾经有多么为这双眼睛着迷,此刻就有多么憎恨它们。
“就这么想见他?”
宫鹤京粗暴地插|进去,口不择言,“可我和他有什么区别?钟情,你以为你分得清你究竟爱的是谁吗?
“你分得清是谁喜欢缅栀子,又是谁喜欢玫瑰吗?你知道是谁喜欢牛排,又是谁唯爱热干面吗?如果我说我要喝酒,你会给我什么?是红酒兑雪碧,还是雪碧兑红酒?!”
他的声音逐渐低下来。
“不管怎么兑,不管谁多谁少,倒进一个杯子里就再也分不开。我就是他,他就是我,阿情,你甚至可以在床上把我当成是他……”
“我和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变成对方,但是为什么你唯独只爱上了原况野!”
同样的话,翻来覆去说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方才罢休。
钟情自始至终不曾开口求过一句饶,他极力忍耐着承受一切,直到宫鹤京压在他身上沉沉睡去。
【统。】他嗓子已经哑到在系统空间也近乎失声的地步,【查出来了吗?】
【出来了。结果显示刚才支柱的确有一瞬间波动,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了。你查这个做什么?】
钟情若有所思。
看来刚才不是他的错觉,这个位面的支柱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稳固,也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除却生,便只有死。
他们存在第三种可能。
时间在半梦半醒之中度过,再一次醒来时窗外阳光已经倾泻而入,不需要眼睛去看,伸手便能感受到属于夏末的融融暖意。
钟情起身,仍旧是懒得去找鞋,光着脚一路摸索着走出房间。
走出几步后他顿住,因为听见了两个熟悉的、一模一样的声音。
“他在哪儿?”
“他还在睡。昨晚他很累,怎么也要不够。”
“……你到底对他耍了什么诡计?!”
“原况野,你是真的不知道吗?一开始总是我去扮演一半的你,到后来是你也需要伪装一半的我。或许一开始他的确只爱你一个人,但后来,他心中对‘原况野’这三个字的画像,同时有我们两个的影子。这一点,你敢承认吗?”
“……”
“既然我能将那颗装满你的心侵占一半,那么将他完全抢过来,又会是什么难事呢?你是酒吧驻场,我是国际影星;你前途未卜,而我已经名扬天下。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不是吗?”
“他不是这样的人。”
“原况野,你太天真,也太自大了。你以为这世上真的有无缘无故的爱吗?我跟你除了声音,没有半点相像的地方。没有人会同时爱上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除非,他爱的根本就不是那个人。”
宫鹤京在这种自虐中体会到两败俱伤的快意。
“他爱的只不过是你的声音。谁拥有你的声音,他就会爱谁。”
有玻璃瓶与桌面碰撞的声音响起。
“激素药。本来是用来治疗抑郁症的,吃多了会影响声带功能。我知道你当初就是因为这个才停的药。”
“你大可以试试。如果你失去了现在的声音,他还会不会像从前那样爱你。”
第115章
“……把他还给我。”
原况野低低道。
分明是两种情绪截然不同的声音,却依然相似到一模一样,像一个人分饰两角上演的一出独角戏。
“他从来就不曾属于你。如果想要,就自己来拿。你不是也很会伪装成我的模样吗?”宫鹤京冷淡地微笑,“我可没你那么小气,我甘愿将他分你一半……就怕你没这个本事。”
门“砰”一声关上,房间重新陷入寂静。
片刻之后,播放器中响起一段模糊的录音。
是戏剧《萨德侯爵夫人》里的台词。
不再年轻的侯爵夫人在悲切地为自己的丈夫开脱:
“你们看见玫瑰,就说美丽,看见蛇,就说恶心。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玫瑰和蛇本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们互相转化,蛇面颊红艳,玫瑰鳞片闪闪。”
像唱歌一样优美而悲戚的台词在客厅中回荡,热烈的争执驱不散房间里的寂寥,反倒显得更加空旷。
在某个瞬间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有人走路没有一点声音,直到握住钟情的手按在墙上,钟情才察觉到他的到来。
“毒蛇脸颊红艳,玫瑰鳞片闪闪。”
“钟情,如果不碰我的脸,你分得清楚现在的我是谁吗?”
钟情轻声道:“况野永远不会问我这样的问题。”
“真是羡慕你们这些浪漫主义,‘永远’这两个字这么轻松就能说出口。难道所谓真爱,就是由这些好听的谎言编织起来的吗?”
钟情想要挣扎,但面前的人死死压住他的动作。
“放开我!”
宫鹤京不肯放,拉着怀中人的手放到自己脸颊上。
他卑微地祈求:“阿情,别这样对我。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模样,你对我的了解全都来自原况野的一面之词。摸摸我的脸吧,用你的心看看我,你就会爱上我。”
钟情被迫抚摸着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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