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下一个路口分别,楚栖年没去楚家店铺,路过商店进去买一把伞。
果然到了半路,大雨倾盆而下,小白和烤鸡一起被楚栖年抱在怀里。
“雨真大。”楚栖年长衫已经湿了一半,路上聚集的雨水往地势低的地方流。
等到家里,鞋已经湿透。
楚栖年脱了鞋袜,换上干净衣服,赤脚踩在地毯上。
屋里窗户没关严实,雨丝顺着缝飘进来,桌面落一层水珠。
“小白,抹布给我。”楚栖年伸手去关窗。
狗子咬着一块干抹布跑过去,直起身递给他。
楚栖年顺便撸了一把狗头,把桌子擦得干干净净。
“我那便宜爹也不愿意给我个大桌子,就这还是楚肖文不要的桌。”
小白:
“说是这样说,但看见便宜爹的脸,我就烦。”楚栖年打开油纸,万幸里边叫花鸡还热着。
楚栖年把小白抱上桌,一人一狗吃得喷香。
他不久前吃过一碗汤圆,再吃下一只叫花鸡刚刚好。
“饱了……”楚栖年摊在座椅里,揉揉肚子。
小白摊在桌上:
“还剩下一只,明天早上让婶子帮忙热一热,咱俩一人一半?”
小白懒懒晃一下尾巴:
吃饱了饭,如今听着窗外的雨,窝在自己小屋里,难得的温馨舒适。
“嘭嘭嘭!”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吓楚栖年一个激灵。
小白呲着牙正要叫,被捂住狗嘴。
“识砚啊,我是爹,你睡没?”门外楚老三的声音传进来。
楚栖年翻个白眼。
这不是废话,这么使劲儿敲门,睡了也要被吵醒。
楚栖年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打开门。
“爹,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楚老三跨进屋,“早上找你,发现你没在,今个儿跑去哪里?”
楚栖年收拾桌上放的油纸,随口胡诌:
“我今天帮别人卸货,主家赏我几个铜板,全部用来买叫花鸡。”
“爹,你吃不吃?”
楚栖年孝心大发,捧起小白啃剩下的鸡,递到楚老三面前。
楚老三吃过晚饭饭才过来。
对于面前只剩下鸡架没多少肉的叫花鸡,面露嫌弃。
“爹不吃,你吃。”
“好吧。”楚栖年问:“爹过来是有什么事儿要说吗?”
楚老三不喜欢磨叽,直言道:“明日你去中心医院旁边的铺子帮忙吧!”
果然是因为任南酌。
但凡楚家有脑子,便要通过自己搭上任南酌。
楚栖年嘴角扬起的弧度轻蔑。
“可是爹,你不是从来不让我插手家业吗?”
同为留洋回来的少爷,只有楚识砚这么一个不被家族承认。
楚老三心虚,装作为难地长叹一声。
“识砚啊,爹在家里说不上话,你大伯二伯不同意,爹也没法啊!”
楚老三说罢,捏着袖子去擦眼角。
楚栖年目光凉凉盯着他。
小白:
眼看楚栖年不为所动,楚老三嫌他不识好歹,起身想走,又怕大哥训自己。
“去可以,不过爹,工钱这一块……”楚栖年搓搓手。
楚老三连忙保证:“一天一块大洋!”
楚栖年嫌少,没应。
今天任南酌还给他三块大洋,就连班主都答应,每场戏给两块。
怎么到便宜亲爹这里还便宜了。
楚老三试探道:“你觉得多少合适。”
楚栖年伸出两只手:“十块。”
“十块!”楚老三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大,带倒身后的椅子,“你怎么不去抢!”
楚栖年扣着桌角,小声说:
“我不用去抢,任大帅说了,可以给我找个轻省的活干,一天十块大洋还是最低的。”
一句任大帅,堵死楚老三。
楚老三强忍火气:“三块!”
楚栖年:“九块。”
楚老三:“四块!”
楚栖年:“八块!”
楚老三一拍桌:“最多五块,你大哥在铺里的分红都没这么多!”
“好,成交!”
原本最低三块就可以,如今抬到五块大洋,也是意料之外。
楚老三一口气憋在心里险些厥过去,无比后悔刚才嘴快,应该再往下压一压。
“行了,明天早上记得早点去!你休息吧!”
“好,爹晚安。”
楚栖年紧跟着嘭地一下关上房门。
任由楚老三在门外气到跳脚。
“父不慈,还指望子孝?”他冷嗤:“这老家伙在想屁吃。”
-
翌日,楚栖年一大早起床,先是跑去梨园告知班主晚上才能来唱。
班主最近赚的盆满钵满,自然依着他。
“哎!等等!”
班主从屋里拿出一个食盒递过去。
“任大帅的副官半个小时前拎了个食盒过来,说是给你准备的早饭。”
“早饭?”楚栖年接过,掀开食盒盖子。
里边放着一盅枸杞山药粥,一盘糖醋排骨,还有一小碗不知道什么名字的糕点。
班主笑道:“任大帅对你真不错啊,小楼,咱们这一行男人和男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要是能攀上个有钱有势的人家,以后吃喝不愁啊。”
楚栖年合上盖子,“但是您不知道吗?如果被抓到,是以流氓罪入狱,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班主显然想到什么,笑意逐渐消失。
“以前我有一位徒弟,长相身段比你差些,但当年也是长陵名动一时的花旦,直到他和另一个人的事儿被捅出去……”
楚栖年好奇:“然后呢?”
班主痛惜道:“后来红卫兵对他百般凌辱批斗以后,竟把他赤身裸体的捆绑在理发店橱窗里示众三天两夜。”
楚栖年难以置信:“他们太极端了。”
“他跳入长陵河,在三日后,人们在下游发现了他,他身上是一身红色戏服,面容完好。”
班主悄悄侧过头抹去眼角泪水。
“长陵河里的鱼虾都知道他冤,舍不得啃食他的皮肉。”
第160章 专情军阀×腹黑小戏子(10)
这般悲惨的往事不免让人唏嘘。
离开梨园,楚栖年提着食盒去铺子。
当铺开在医院旁边,生意很好。
楚栖年只是坐在柜台后,一上午就有十多个穿着麻布衫,衣服满是布丁的人来当东西。
店里伙计把他当看店的,不给安排活。
楚栖年乐得自在,反正坐一天五块大洋到手。
“婶子啊,你这镯子有裂纹,不好卖,价钱这上面……”伙计比了个数。
来当东西的婶子手掌满是老茧,指腹布满深浅不一的皴裂,肤色因长年累月在地里干农活被晒的黝黑。
她眼里带泪,“这位小哥,求你多少再给一点吧,这是以前我年轻时进宫,宫里的嫔妃打赏的……”
“这是好东西,要不是我家老头子生大病要用钱,我舍不得当了啊……”
伙计一脸不屑:“现在清朝已经没了,你不卖就走!别在这里影响我们生意!”
婶子往后退一步,紧攥着玉镯,面上煎熬痛苦,眼泪横流,不断转头看向医院的方向。
“我……”婶子最终还是走了回来,无比艰难开口:“我……卖……”
依稀间,楚栖年好像看到了这位婶子年轻时候的模样,旗头,华丽的旗装,花盆底。
一位气质出挑的格格,如今经过时代变迁,纤纤玉手变为胼手胝足。
她再也戴不上心爱的玉镯。
“等等。”楚栖年起身:“婶婶,我是当铺老板的小儿子,这镯子让我过过眼,成吗?”
“好,您看吧……”婶子小心翼翼将镯子放回垫有绒布的木盘里。
楚栖年轻托起玉镯,仔细看伙计说的裂缝。
片刻,他放回去。
“这镯子保存的很好,成色不错,至于裂痕,大抵是碰到坚硬的物什,一道小裂纹而已。”
楚栖年看向伙计:“如果婶子活当,价钱自然低些,若是死当,这种品相的镯子后期可以做成金镶玉镯子。”
方才伙计们就是拿捏住婶子急需用钱,故意压价。
婶婶语气焦急:“死当能给多少钱?”
伙计正想开口,楚栖年先一步道:“五十块大洋。”
“小少爷!”伙计慌乱道:“您第一天来,不懂这些东西,可不能乱说啊!”
楚栖年手指轻敲玻璃台面:“这手镯是上好的和田玉,这种品质咱们店里没有。”
伙计方才给的价是十块大洋,恶意压价,就是为了多得些分成。
但这种人命关天,昧着良心赚钱,时间一久,这当铺早晚要出事。
楚栖年压低声音:
“报价五十块大洋,你的分成也不会少,适可而止吧,楚家这些年臭名昭著,是因为什么,你们不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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