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洛白画的语气太过温和，让气氛安宁到不真实，安竹的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点了几下头。
病房内的器械发出规律的响声，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掺杂着花香，是种说不清的气味。
洛白画没在病房里看到何易，正要问，安竹却突然出了声。
“大师，”安竹的话音怯生生的，“我真的很感激您为我们出头，但……但您要小心付明晋，他和那些坏人……家里背景很硬，有可能不仅不会被抓，还会报复您。”
闻言，洛白画眉梢微扬了一下。
正要回答，腰上却突然多出一抹力度。
寂泫搂着他的腰，把他半拥进了怀中。
“我会保护你的。”寂泫黏人。
面前是安竹清澈的眼神，洛白画忍不了一点，烫着耳根，给寂泫贴了一道避鬼符，直接把寂泫隔绝在了三米外。
“我知道，”贴完符，洛白画转过头看安竹，努力装出平静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回答，“所以我用了点儿非科学的手段，你不用担心。”
非科学的手段可比钞能力好用。
他施了灵术，所有办案人员和法官在面对付明晋的案子时会自动无视那几位富家子弟的身份，并且，他们的家族也会无视他们的求救。
按照犯案情节，那些人至少会在牢里蹲几十年。
而这几十年里，寂泫还会派已被收服的恶鬼前往他们的牢房，时不时和他们玩一些“有趣的游戏”，直到把他们折磨到生不如死。
这是足够的惩罚了。
听到洛白画说没问题，安竹也放下心来，缩回被子里。
与此同时，走廊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何易拎着一份粥走进来，看到洛白画和寂泫，愣了一下，眼圈也红了。
洛白画眨巴眼，示意寂泫给何易递纸巾，心中却有一点点小小的不满。
怎么今天别人见到他和寂泫都哭？搞得像是他们活不长了一样。
不过，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只能凑出0.5个活人：）
何易的哭意没有很重，擦了一下眼睛后便扬起脸，对洛白画笑了一下：“大师，我有话要告诉你，你能等我一下吗？我先给小竹把粥安置好。”
他说完就做，动作很快，拉出小床板，把粥分装到小碗里凉好，又把勺子塞到安竹手中，看着安竹握紧，才肯放手。
安竹能自己喝粥，被盯着难免难为情，何易见他食欲还算好，稍稍松了气，转身看向洛白画和寂泫，打手势示意：去走廊上谈。
他们出了病房门。
留下安竹靠坐在病床上，握着勺子，搅着碗里的青菜肉粥。
他是按顺时针方向搅的，搅了一会儿，有点走神。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上倏然多出了一抹凉丝丝的触感。
紧接着，顺时针搅拌的动作停了下来，变为了逆时针。
安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换了方向的手。
他一怔。
几秒后，寒意从背后爬上背脊。
安竹一下子扔了勺子，惊慌地看向四周。
然而。
病房内窗明几净，阳光明媚，除了他之外，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安竹遇过鬼，当然不会觉得这是幻觉，猛地紧张了起来，吞咽了一下，心脏狂跳，缓缓掀开被子，想跑出病房求救。
但。
还没等动弹。
桌上的那碗粥中，竟然缓缓浮现出了一个影子。
……像是一张脸。
安竹的心跳都快吓停了，额上顿时冒出冷汗，手脚发软，几乎想要把桌子掀了。
他呆愣的空档，几秒过去。
碗里的脸越来越具象，一点点浮现出了眉眼和鼻唇。
样子……有点像安竹本人？
安竹瞳孔一缩，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
这不会是画皮鬼吧？
念头一出，他自己都觉得不可能，正要继续跑，耳边却蓦地响起一道声音。
“我有这么吓人吗？你不认识我了？”
正是画皮鬼的声线。
安竹懵了，如同卡顿般一点点转过头，看到了空中浮起的一缕烟。
好一阵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是……”
“你是不是想说，我应该被鬼差抓走了？”画皮鬼的声音变得有点落寞，叹了口气，“确实是被抓了，我求了白无常好久，才得到缓刑一天的机会，可以回人间找想找的人。”
一听到画皮鬼是特地来找他的，安竹又害怕起来，暗暗做好即刻跑走的准备，坐到了床的边缘。
他犹豫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为什么找我啊，是……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闻言，画皮鬼“嘿嘿”笑了一声。
“找你，是因为我的过往附身宿主里只有你还活着了。”
安竹：“……”
这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儿吗？
“至于很想说的话，也并没有，”画皮鬼继续道，“只是，我马上就要去冥狱坐一百年的牢了，会很无聊的，所以想找个人聊聊天。”
它倏地换了话题：“对了，那个混蛋怎么样了？”
安竹又是一愣。
没想到画皮鬼是真的来聊天的。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混蛋”指的应该是付明晋。
“我们报警了，大师说他会得到相应的处决。”安竹小声回答。
“还没被判决吗？”画皮鬼不满地骂了一句，“人界效率真低，还不如鬼界，要我看，那种垃圾连我都不如，就该被千刀万剐，扔进岩浆底层。”
安竹不知道该说什么，浅浅跟着假笑了一下。
“你以后可不要喜欢这种人了，”画皮鬼絮絮叨叨，“还好你跑了，没被他们欺负到最后一步。”
听到这话。
安竹彻底沉默了，眼睫颤动了一下，脑海中又翻涌起……那些肮脏的画面。
他动了动嘴，红了眼眶，嗓音有点干涩：“但是，他们留了我的……照片。”
看到安竹要哭，画皮鬼的影子在空中挠了下脑袋，有点不知所措。
“所以，你是因为怕他们公布照片，才连求助都不敢的？”半晌，画皮问。
安竹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他很清楚他是受害人，他本该维护自己。
但把柄在别人手上，他便失去了说出口的勇气。
画皮鬼在空中抓耳挠腮了半天：“你——唉。”
“好吧，我理解你，”几秒后，画皮鬼惊奇地说出了安慰的话，“坏人的手段实在是太恶劣了，你又是孤身一人，不敢说出来也很正常。”
“但世界上是有正义在的，被骗被威胁并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怪自己，也不要因此而怀疑自己。”
画皮鬼道：“现在没有什么能够影响你了，办完案后，你们人类警方也会把照片删掉吧？快点忘掉这些事情，认真生活吧。”
“……”安竹没有说话。
他心中泛暖，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看向空中的那一团虚影，带着鼻音顺口问：“你这话怎么这么像背稿子？”
画皮鬼下意识：“你怎么知道？”
安竹一顿：？
还真是背稿子？
感动的眼泪一下子被他憋了回去。
画皮鬼心虚地挪动了一下。
确实是白无常受那个姓洛的上仙的委托，叫它来安慰安竹的，不然它昨晚就已经被带去冥狱了。
墙上的钟表按秒发出规律的响动，每隔五分钟，分针转动的声音会更大些。
此刻，随着“咔”的一声轻响，分针指到了数字格。
“哎呀，”画皮鬼连忙开口，打破了沉寂的空气，“时间差不多到了，我该走了。”
“你走吧。”安竹一脸无语。
“这次走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画皮鬼加快语速，没再背稿子，恢复了本性，“不过，你死了之后可以来找我玩。”
这话太不吉利。
安竹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拍了拍胸脯，小声嘟囔“我拒绝”。
“真没趣，”画皮鬼嫌弃，“就算你拒绝，我还是有些话要说。”
它不顾安竹的抗拒，像放鞭炮一样噼里啪啦道：
“你以后一定要看准人再喜欢，要是再被骗了，可没我这么好的鬼帮你报仇了。”
“……”
“多吃点饭，你瘦的浑身就剩骨头了，我附身你的时候真的很无力，是物理上的无力，你没力气。”
“……”
“绿色头发很好看的，就算我不在，你也可以尝试一下。”
安竹终于有点反应了：“……？我不要。”
“没品。”画皮鬼嗤笑，“一点审美都没有，你舍友怎么会喜欢你？”
安竹又不说话了，心狠狠重跳了一下。
画皮鬼没意识到自己又透露了了不得的东西，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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