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我骂我都行，但别这样不顾惜自己……我……我看着心疼……”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呜咽着说出来的，带着一种全然放下姿态的卑微。
白奕胸中的怒火，在对上这双泛红的、熟悉的眼眸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瞬间熄了大半，只余下阵阵无力又尖锐的抽痛。
又是这样……
又是这般诡异的相似。
每次面对这张脸，面对这双眼睛流露出的、与那人如出一辙的执着与脆弱，他的所有原则、所有冷硬，都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他死死攥着怀里的储物袋，指尖用力到泛白，想要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又滚，最终却只是化作了一声沉重而疲惫的喘息。
他闭上眼，猛地偏过头去，不再看那张让他心神俱乱的脸，也不再出声驱逐，但那紧绷的身体和微微颤抖的肩膀，依旧昭示着他内心的激烈挣扎与不平静。
这无声的默许，对于晏时霖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他立刻抹了一把模糊视线的水汽，不敢再有丝毫耽搁，连忙重新拿起药膏和干净的布巾。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轻缓，带着十二万分的小心与虔诚，仿佛在修复一件稀世易碎的瓷器。
指尖蘸着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涂抹在那些狰狞的伤口上，感受到身下人因为疼痛而几不可察的颤抖，晏时霖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
他红着眼眶，一边动作，一边用极低的声音，絮絮地、带着后怕地念叨着，不像是在对白奕说，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没事了……很快就好了……你别怕疼……上了药就不疼了……”
白奕始终紧闭着双眼，紧抿着唇，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但这一次，他没有再推开他。
昏暗的石殿内，只剩下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以及那极其轻柔的、带着无尽悔意与心疼的疗伤动作。
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在激烈的冲突后，悄然建立。
而那枚引发风暴的陈旧储物袋，依旧被白奕死死地护在怀中，紧贴着他的心口。
第337章 为何露出那种神态
殿内的气氛安静无比。
白奕服下霖喂给他的丹药后，便一直紧闭着双眼。
上乘丹药的药力在白奕体内化开，如同甘霖滋润着干涸的土地，不仅迅速稳定着他新突破的大乘期境界，更将他从重伤后的昏沉与混乱中彻底拉回清明。
意识回笼的瞬间，方才那激烈冲突的一幕幕，如同清晰的画卷，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
霖踩踏储物袋时那带着快意与试探的眼神，自己不顾一切的扑抢，以及最后……霖那泛红的眼眶、卑微的恳求、带着哭腔的道歉，还有那絮絮低语中毫不掩饰的心疼……
当时他气急攻心，加上伤势沉重意识模糊，竟下意识地将眼前人与记忆中那个青年重叠了，被那相似的脆弱与哀求搅乱了心神，甚至……默认了对方的靠近和照料。
可现在，彻底清醒过来，理智回笼，这一切却显得如此诡异、如此不合逻辑！
霖是谁？
她是冥蛇族地位尊崇、实力强横的祭祀。
她救他，或许有路见不平，或许如她所言，是为了找一个挡箭牌来摆脱冥阎的纠缠。这解释虽然牵强，但尚在情理之中。
可方才那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算什么？
那红着眼眶、带着哭腔、仿佛被自己一句“滚”就伤得体无完肤的模样算什么？
那絮絮叨叨、如同呵护易碎品般小心翼翼上药的神情又算什么？
这绝不是一个相识不过月余、彼此更多是“交易”关系的“合作伙伴”该有的反应！
这更不符合霖平日里那神秘、冷艳、甚至带着几分慵懒魅惑的人设！
这种全然放下身段、近乎本能的担忧与卑微……
白奕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被他无数次压下、又无数次因各种“巧合”而浮起的、荒谬至极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的脑海。
这个世界上，会因为他一句重话就红着眼眶、会不顾一切担忧他伤势、会在他面前流露出那般卑微又执着神态的人……
从始至终，都只有那一个。
那个他亲眼看着坠入无尽海、以为早已魂飞魄散的……晏、时、霖！
就在这时，霖已经为他处理完身上最后一道伤口，正小心翼翼地将药瓶收起，准备如同往常一样，默默退出去，给他留出安静休养的空间。
他低着头，试图掩饰自己依旧有些发红的眼眶和未能完全平复的心绪。
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猛地从身后探出，如同铁钳般，精准而迅速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之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甚至让晏时霖感到了一丝骨骼被压迫的痛感！
他浑身猛地一僵，愕然回头。
只见原本靠在榻上、闭目调息的白奕，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鹰隼，里面没有了之前的虚弱与混乱，只剩下冰冷的清明和一种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看穿的探究，死死地锁定在他脸上。
“等等。”白奕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他紧紧握着霖的手腕，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一寸寸地刮过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的慌乱与破绽。
“霖姑娘，”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方才……你为何那般姿态？”
他刻意停顿，观察着对方的反应，然后才继续，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步步紧逼：
“你贵为冥蛇族祭祀，救我性命，予我庇护，即便有所求，也大可不必……在我面前，露出那般……卑微乞怜的神色。”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锁住霖那双微微睁大的暗红眼眸：
“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
白奕的身体微微前倾，逼近霖，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他压低了声音，那话语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晏时霖的耳边：
“——晏、时、霖？”
第338章 原来真的是你
手腕被白奕死死攥住，那声冰冷的“晏时霖”如同惊雷贯耳，让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暴露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但他残存的理智仍在疯狂叫嚣：不能承认！绝不能！
他强迫自己稳住心神，暗红的眼眸中迅速积蓄起被冒犯的泪光，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委屈、惊愕和一丝被误解的愤怒表情。
“郎君！你……你在胡说什么？！”他用力想挣脱白奕的手，却没能成功。
“晏时霖？那是谁？我乃冥蛇族祭祀霖！你怎能……怎能因我方才关心则乱，便将我错认成他人？这对我……是何其不公！”
他言辞恳切，神情激动，仿佛真的蒙受了天大的冤屈，将一个被错认身份、感到羞辱的“女子”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甚至微微侧过脸，长睫垂下，遮住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慌乱，只留下微微颤抖的唇线和泛红的眼尾，显得脆弱又倔强。
白奕紧紧盯着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皮到骨彻底剖开。
霖的这番表演，看似天衣无缝，情绪饱满，几乎找不到破绽。
然而，正是这种“几乎完美”的反应，反而让白奕心中的疑云更加浓重。
太像了……像极了晏时霖每次被他斥责后，那种强装镇定、却又忍不住流露出委屈和执拗的模样。
但……证据呢？
白奕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他攥着霖手腕的力道，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
他脸上那咄咄逼人的锐利悄然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困惑与一丝……仿佛被说服了的松动。
他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歉疚般的低沉：
“……或许，是我重伤未愈，心神恍惚，看错了。”他移开视线，不再紧盯着霖，语气显得有些颓然，“抱歉，霖姑娘，方才……唐突了。”
感受到手腕上的钳制消失，又听到白奕这仿佛放弃追究的话语，晏时霖紧绷到极致的心弦猛地一松！
一股劫后余生般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他。
成了！他圆过去了！
巨大的庆幸让他几乎站立不稳，强烈的后怕催促着他立刻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不敢再多看白奕一眼，生怕自己眼底残留的慌乱被捕捉到，连忙低下头，语速极快地说了句：“郎君好生休息，我……我先告退了。”
说完，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然而，就在他心神松懈、转身欲走的那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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