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后,就不觉得疼,也不觉得折磨。
这是实验员告诉他的。
放屁。
“我疼,我难受。”他体内有个小人,拽他,断断续续地表达着。
小孩在心里安慰道:“挨过这段时间就好了,再忍忍。”
他似乎过于早熟。
其他孩子仍在父母怀里打闹、调皮的时候,小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
小人懵懵懂懂地“哦”了一下,蜷成一团,尽量不添麻烦:“我会忍的。”
“可是真的好痛,我要被撑开了。”
孩童的手抓紧自己的衣服,用力太大,几乎抠破。
“你哭了,”小人说,“为什么不出声呢?”
“你以前都会哭出来的,为什么现在不哭了。”
孩童手脚都被捆住,无法动弹,他腾不出手去擦眼泪。
他很安静地在流泪。
“是灯光刺的,”他在心中道,“我没有难过。”
“马上就可以了,等记录结束,我们就能回去了。”
小人只在不断地重复“我疼”。
从早上八点,一直持续到半夜。
小孩拖着被折腾到溃败的身躯,一瘸一拐,回到了宿舍中。
小孩抱着膝盖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伤口缓慢愈合,长长的发丝凌乱,贴在脸上,满头是汗。
月蚀带来的折磨断断续续,并不是下了实验台就能完好如初。
他不敢发声,怕吵醒别人,一旦表现出异常,他就会被关到属于自己的小黑屋中,不见天日。
“你怎么样了?”孩童把头闷进膝盖里,在心中与小人对话,“你生气了吗?”
“你都忍下来了,”小人提起力气,好好地回应了他,“我当然可以的。”
“就是,还要经历多少次呀?这个月已经是第五回了。”
孩童静了静:“我习惯了。”
小人不同意:“很难受,别人都不会被带去做这些事,为什么独独我们要这样?”
孩童说:“对不起。”
他不知道怎么反抗,不知道如何承担这个保护者的角色,他连自己都拯救不了。
小人更加不满:“做这种事的又不是你,你道什么歉。”
孩童一默。
他似乎不应该再为刚才脱口而出的“对不起”道歉了。
他绞尽脑汁,找不出合适的词句来回应小人的话,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别难过了,哥哥抱抱。”
“不然,我们给自己取一个名字吧,你喜欢什么?”
小人:“没有,我没有喜欢的东西。”
孩童失落地“哦”了一声。
小人补充:“但是名字得有,他们都有名字,凭什么你就是实验体626号,这能说是名字吗?”
于是小人反问:“你喜欢什么?”
孩童和小人一样,没有自己喜欢的东西。
从未有过。
于是他们俩一起失落。
小人觉得,不应该这样。他努力地根据自己的认知,想找到点什么,哪怕只有一点点向往和期待也好。
“晚上,”小人憋出来,“每次被以检查的名义带走都是白天,只有夜晚的时候,才能在一起,说说话。”
他们虽然在对话,但四周非常安静,听不着一丝声响。
孩童说:“那就……默晚吧。”
沉默无言的夜晚,远离喧嚣。
这样,才能安心。
孩童又说:“再加一个姓吧。”
小人问:“你已经想好了?”
孩童点点头,他曾经在上实验台前,偷看过自己的档案。
并非实验报告,而是出生记录。
他说:“我家人姓顾。”
是哪个家人,父亲或者母亲,已经记不得了,那只是匆匆一瞥,就让一个孩子记下了这个字。
他当时还不认识这个字。
是自己跑回去,按照模糊的记忆,一页一页在电子字典中翻找的。
说到底,他不确定这个姓氏究竟正不正确,也许是他记错了。
终究算一个寄托,让他知道,自己有来处。
等顾默晚想起,自己所看到的那个字后有个“·”,就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们回去吧。”
小人扒着顾默晚的思维。
他第一次叫名字,还有些不习惯:“默……默晚……顾……”
顾默晚觉得好笑:“又怎么了?”
小人问他:“你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吗?”
这对话,很难想象,顾默晚才四岁。
而小人从诞生到现在,也不过两年。
小人大言不惭:“我带你跑。”
“逃离这个鬼地方。”
顾默晚这次是真的笑了:“好啊,哪天你真的带我跑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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