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拱了拱手,也不等老太太开口,自顾自往外走。
走出门外,吹了夜风,沈适忻忽然生出后悔。
他并不是漠视亲情、不通礼数的人,相反,沈家很注意培养子孙的礼节,他平素做得也不算差,为何今日如此莽撞,甚至顶撞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
沈适忻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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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少爷,要我说啊,你还是眼界太高了。”
玉香楼里,萧家少爷端着酒杯一杯接一杯,喝得面色酡红。
沈适忻有些后悔来这里找友人。
他还从未来过这种地方。
冷眼吓跑了几个衣着清凉的姑娘,沈适忻冒着一身冻人的寒气坐在萧隽身边,引得对方不快,开始数落起他的问题来。
萧隽怜香惜玉地搂着粉衣美人的细腰,一杯一杯地豪饮,十成十的纨绔姿态。
“连吴家的小姐你都看不上,你沈少爷究竟还看得上什么样的女人?”
说到这里,萧隽的醉鬼逻辑竟然还自圆其说了,他嘟嘟囔囔,捧着粉衣美人的脸亲了一口,嘿嘿笑道:“也是,人家连第一美人都瞧不上,哪懂得怜香惜玉,还是小爷来疼你……”
沈适忻看着对方花天酒地,倒是出淤泥而不染,只是也自顾自地倒酒喝酒。
哪知道萧隽喝多了酒,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一脸邪笑地看向沈适忻,“欸,沈少爷既然不喜欢吴家小姐,也不喜欢花娘,莫非是对女人没兴趣,喜欢男人。”
说到这里,他越发笃定,招手叫来两个清秀小倌,一通挤眉弄眼,“好好服侍沈少爷。”
也不知玉香楼选人是什么标准,那两个小倌长相不同,姿态竟然都端得稚嫩秀美,虽然骨架子比姑娘大了些,却还是保留着可人的媚态。
沈适忻见两人当真红着脸凑过来,骤然黑了脸,一脚萧隽喝酒的小案,琉璃碗中的葡萄洒出来,骨碌碌滚了一地。
那两个小倌花容失色,白着脸连忙后退几步,萧隽也清醒不少,急忙道:“适忻,你别生气啊,早知你不喜欢,不叫了还不是吗?”
对方却听不进他的话,披上外袍快步离去。
下人守在门外,见沈适忻大步流星走出去,急忙去追,却不及对方速度,很快被甩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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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谢璇衣刚给几个小丫头讲完《论语》,几人疑惑尚存,却个个透着兴奋。
阿简眼睛亮亮的,毫不吝啬夸赞,“公子,您懂的真多!”
他被这样炽热的眼光看着,颇不自在,挥挥手,“今日太晚了,明晚给你们讲讲其它的章节可好?”
小丫头们笑着散了,谢璇衣面上的笑也渐渐淡下去,褪去外袍,吹灭了蜡烛。
烛芯尚存一丝鲜艳的光点,慢慢消失在夜幕中,空气里多了一丝奇异的香气。
阴影中,忽然传来一道阴沉沉的声音。
“谢璇衣,夫子说的没错。”
“旁人说过的话,你是记不得,还是故意不去记。”
第6章
沈适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谢府门口。
只是看着那两个小倌的脸,他就难以遏制地心生烦躁。
现在看到满脸惊惧的谢璇衣,他忽然有种怒极反笑的情绪。
他并不是一个多洁身自好的人,更没有所谓的感情洁癖。
他大可以纵情一夜,不过是每个帝京里的纨绔常做的事,但他下不去手。
因为两个小倌,都有些像谢璇衣。
那个他轻蔑着、厌烦着的狗皮膏药,一点好处便能收买、听不出真假话的蠢货。
当他站在谢璇衣院门前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种怪异而可笑的情绪。
谢璇衣刚刚脱下外衫,穿着薄薄的里衣,就被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沈适忻拖拽出了院子。
他的手腕被粗暴地拉扯着,用的力气并不小,他跌跌撞撞被扯着,胡乱地想,恐怕明天又要留伤痕,又要浪费积分。
谢家不算有钱,但府邸规制并不简陋,从谢璇衣院子出来,一路上闹出的动静不小。
不少下人惺忪着睡眼出来,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呆立在原地,险些掉了手上的灯笼。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快去请老爷,人群这才骤然清醒,顿时四散。
然而沈适忻喝多了酒,越发暴露没耐心的本性,几乎是不管不顾冲出谢家,听不到谢璇衣吃痛的轻声,自然也不在乎对方膝盖撞在门槛上的青紫伤痕。
来接沈适忻的下人紧赶慢赶,将马车停在谢家门口。
夜里鲜有人出门,宽阔的街道上只剩下呼啸的寒风。
马车的速度也极快,仿佛怕跑慢了马,就要被这位阴晴不定的主子责骂。
谢璇衣并不明白对方要做什么,只是闻到对方身上浓浓的酒气。
“沈公子,你喝酒了,现下意识并不清醒,”谢璇衣没敢抬头看他,低声道,“停车放我回府吧,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本公子清醒得很,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适忻冷笑一声,鞋尖挑起跪在马车里的人的下巴。
“谢璇衣,你究竟给那群死丫头下了什么迷魂药,怎么一个两个都那么喜欢你。”
谢璇衣一向很有耐心,此刻只当对方在发酒疯,又心知不能跟醉鬼计较什么,无奈道:“一群小姑娘而已,她们只是爱听新鲜事物,见我从书院回来,求给她们胡乱讲讲罢了。”
“你是胡乱讲讲,你那丫头们可未必这么想,”沈适忻一心是自己的揣测,对谢璇衣的解释不屑一顾,“她们那眼神,恨不得时刻挂在你身上吧。”
谢璇衣见对方油盐不进,叹了口气,不知道作何解释。
多说多错,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说了。
哪知他的态度在沈适忻眼里,已经演变为心虚。
不过一炷香有余的功夫,马车已经到了沈府。
谢璇衣又被拽着回到沈适忻房中,对方一甩手,便将他轻飘飘扔在床榻边的地上。
沈适忻一番动作,有些发汗,便将外袍丢在桌上,瞥见谢璇衣发白的脸色,笑容忽然变得很恶劣。
不知道他向小厮说了什么,很快便有人双手捧上一只木匣子。
匣子两侧各打了两个小孔,不知是做什么用。
谢璇衣猜不到他的行事,却无端心脏一颤。
面对难以揣测的危机,他下意识往后挪了几寸,后背却撞上雕花繁复的床架子,再也退缩不得。
沈适忻习惯夜里关窗子,今日却因风大,硬生生将关紧的木窗破开一条小缝,呜呜地吹着,莫名可怖。
他背着月光站在谢璇衣面前。
谢璇衣似有所感,惶惶然抬起头,却见到对方慢慢蹲下身。
他蹲着依然比自己高上好些,此刻紧紧挡住了所有泄露的亮光,只留下一片令人生畏的阴影。
冷色,像对方今日的衣裳。
沈适忻打开那只盒子,将盒子里的小物件抓了出来。
它太小了,小到用如此庞大的匣子装,竟然莫名有些可笑。
但是谢璇衣笑不出来。
沈适忻的手,用一种把玩的姿态,扣着那只一面之缘的小雏鸟。
从学堂回来的路上,谢璇衣曾央求系统帮他查过那只鸟。
那是一只黄鸟,如果它能够长大,会是一只羽毛鲜艳、歌声清脆的禽鸟,它会远比他开心,比他自由,比他看得更高更远。
比他更知道,云层之上的天空,究竟蓝得多么澄澈。
几乎是片刻,谢璇衣就猜到对方想干什么。
“你……沈适忻,你不能这么做!”
他的脸色一下子彻底白了,眼里的惊恐甚至胜过面对众人围剿讥笑时的情绪。
从拿出这只鸟开始,沈适忻一直在观察对方的状态。
得到想象中的效果,他脸上的笑愈发残忍,甚至因为这一刻的被取悦,原谅对方抓在自己手臂上的行为。
“本公子要怎么做?”他故作疑惑,反问道,“要毁掉你和宋盈礼那丫头的定情之物?”
谢璇衣不敢对对方用力,只能徒劳地抓着对方袖子上的层叠布料,倔强地摇着头,眼泪已经淌了下来,“你明明知道,你知道我没有这种意思。”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
满城风雨,他不信对方从未听闻。
无论从什么人的口中,无论是用哪种情态,嘲笑着或是怜悯着。
都该知道他是帝京最大的笑话了。
“本公子不知道,”他笑着,明明是令人如沐春风的表情,却像是亲手将谢璇衣推进了最冷的冰缝,“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那本公子便只好做个好人,成全你。”
他抓着那雏鸟的左手慢慢收紧。
谢璇衣听到小鸟尖锐的叫声,撕心裂肺,一声声像是锋利的剪子,将他的一切剪碎,直到破破烂烂,血肉模糊。
这种痛苦远远比他的伤难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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