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签了，您放心。”客户的语气是明显的恭维，“有季少的支持，我们自然是没有任何顾虑的。”
宋夏耳边嗡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塌陷。
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下，他站在门口，整个人像是被短暂的定住了。
所以，今天的成功，真的和自己有关吗？
会议室里，客户带上几分随意的赞许：“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方案确实做得很好，即便季少没提前打招呼，我们也会认真考虑的。”
宋夏听到这句话，嘴角艰难地翘了翘。
他没有进去拿手机，而是直接转身离开。
脚步平稳，神情未变，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宋夏觉得自己有点矫情。
这件事的结果是好的，项目谈成了，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客户也认可了今天这版方案的价值。
但他却没办法像想象中那样轻松释然。
如果没有季明川的“打招呼”，事情还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里，让他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
他一直清楚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享受了多少便利，也从未抗拒这种便利带来的优势。现实社会本就是资源和利益的交换，既然能利用这些资源让事情变得顺利，那为什么不用？
可偏偏，今天他却不太甘心。
他忽然想起，在很多场合，人们夸奖他时，总会带上季明川的印记。说他是季明川的得力副手，说季明川慧眼识珠。
以前他不觉得这些话有什么问题，他跟季明川是一条船上的人，直到今天才后知后觉，这些话似乎意味着，真正让人买账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人。
那么，在所有人眼里，他究竟是宋夏，还是“季明川的人”？
他自嘲地笑了笑。
他应该知足，甚至应该感激。
可他发现，他其实竟然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
王奋扬结束跟季家继承人的电话，正准备出会议室，目光扫过会议桌，余光瞥见了一个手机在闪。
他回想刚才的座席分布，是宋夏的手机？
忘带走了吗？
他走过去拿起来，打算交给助理安排送还，眼神一扫，却在瞥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时微微一顿。
——“砚哥”。
王奋扬眉梢微挑，眼中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豪门圈子里八卦多。他之前就隐约听说过，明家人因为不喜欢季承霖，连带着他给儿子取的名字也不怎么待见。
在明家这边，季明川有另一个名字，明砚。
联想这两人的关系，王奋扬不禁唇角微勾。
这是刚挂断自己的电话，就给小男友打过来了啊！
小情侣感情看来好得很。
他也没打算耽误人家谈恋爱，拿起手机转身往外走，正准备交给助理，却在电梯口，迎面撞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宋夏。
他连忙出声招呼：“小宋，来拿手机呢吧？”
宋夏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手机上，脸上露出一贯得体而自然的笑意：“是啊，王总，辛苦您帮我带出来。”
“快拿着吧，”王奋扬把手机递过去，顺口道，“季少刚刚给你打电话了，快回一个。”
宋夏愣了一下，滑开屏幕，果然看到一个未接来电。
“好的。”他应了一声，刚好电梯到了，他随口跟王奋扬道别，握着手机，步入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只有他一个人的封闭空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宋夏看着手机，却没有立刻回拨。
但很快，来电再次弹出。
他深吸了一口气，划开接听。
“刚刚怎么没接？”熟悉的嗓音从听筒里传出，低沉温和。
“手机落在会议室了，刚拿到。”
“怎么样？”
宋夏抿了抿唇，沉默了一瞬。
怎么样，他不都已经知道了吗？还问什么。
可这个念头才刚浮现，他便自嘲地笑了一下。
这是自己的问题。迁怒季明川，实在没必要。
于是他调整了语气，低声“嗯”了一声，说：“挺好。”
季明川当然并不意外，随即话锋一转。
“司机已经在那边楼下了，你来公司等我？会议结束就带你去吃饭。”
宋夏看着电梯面板上的楼层数字，心情复杂。
他现在，有点莫名的不想面对季明川。
不是愤怒，也不是委屈，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是某种一直被遮掩的事实，忽然被掀开了遮羞布。
他突然发现，自己有点没脸面对那个一直在帮他遮掩的人。
他顿了顿，换上轻松的语气，笑道：“今天可能不行，我跟同学们约好去庆功。”
“抱歉，今天不能陪你了。”
他说得很自然，甚至带了点撒娇似的语调，“下次好吗，下次再过去陪你？”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瞬。
季明川的语气依旧温和，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嗯，行。”
紧接着，他又补充：“那我结束了去那边找你。”
宋夏抬眼，看着电梯里倒映出的自己，发现神情似乎有些过于严肃了。
他怔了一瞬，随即勾起唇角，声音轻快：“好啊。”
电话挂断的瞬间，电梯门随之打开。
苏停云已经站在外面，见到他，抬手挥了挥：“学长，走吧！”
宋夏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迈步走出电梯。
-
烤肉店里，炭火正旺，空气中各种食材被烤出的味道混杂着香辛料的迷人气息，令人食指大动。
店内外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这家店是附近有名的烤肉店，生意一向火爆，今天宋夏一行人早早订好了位置，刚坐下，店员就迅速上前，熟练地换上干净的炭火，端上腌制好的肉盘，油脂在烤网上滋滋作响，升腾出诱人的香气。
宋夏一向不太爱喝酒。
平时就算应酬，也多半浅尝辄止。今天，他却难得地主动倒满酒杯，喝得比以往都要快，酒液入喉的动作透出一股千杯不醉的架势。
苏停云注意到他的反常，忍不住低声劝了句：“学长，慢点喝，你今天怎么了？”
宋夏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酒杯，唇角微微弯起：“加了这么多班才搞定的合作，不应该高兴高兴吗？”
苏停云想了想，觉得也对。
他陪着宋夏碰了一杯，顺势吐槽：“不过话说回来，这次的王总可真难搞。”
宋夏散漫地说：“可不是。”
他垂下眼睫，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笑容淡淡的，像是在附和，又像是在自嘲。
“不过，最终还是搞定了。”
虽然靠的不是他。
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气氛热烈，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几位学生难得放松，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烤串，聊着天，杯子不断被倒满，又被喝空，不知不觉间，桌上的空酒瓶已经堆了好几支。
直到苏停云回过神，忽然发现，宋夏的手边已经多出了两支空酒瓶。
宋夏酒品极好，喝多了不吵不闹，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他脸颊染上浅淡的红晕，眼尾微微泛红，唇色比平时更艳了几分，整个人带着点醉酒后的慵懒，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
平时的宋夏总是清清冷冷的，虽然待人亲切，但气质里总透着一种理性自持，即便跟他走得很近的苏停云，看到的学长也始终维持着一条隐形的界限。
可今天，他显然放松了戒备，喝得有些懵了。
他手里还握着酒杯，半阖着眼睛，听到身旁的同学说话，慢半拍地偏头看过去，眼神带着一点若有似无的迷茫。
“学长？”
苏停云察觉到他的状态，微微皱眉，伸手挡住他想要再倒酒的手：“你是不是喝多了？”
宋夏懒懒地眨了下眼，轻轻笑了一下，语气拖长：“没有啊……”
只有醉鬼才会说自己没醉。
苏停云正发愁该怎么办，包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
大家的视线不自觉地看了过去，喧闹的包厢瞬间安静了一瞬。
——季明川。
他穿着黑色风衣，身形挺拔，气质沉静内敛，眉目间的神色看不出明显的情绪，但那双沉稳的眼眸一落在宋夏身上，周围的气压便莫名低了几分。
“季……季少？”有人试探性地开口打招呼。
季明川微微颔首，径直走向角落的人身边。
宋夏似乎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懒懒地抬眸，迷迷糊糊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轻轻眨了下眼睛，低声唤道：“砚哥，你怎么来了？”
嗓音软软的，带着点酒意，尾音轻轻上扬，仿佛是不确定，又像是撒娇。
季明川垂眸看着他，眸色微深，低声提醒：“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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