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是觉得机场外有人送别,才在这里贩卖。李不凡想到现在回家季一南还在,他很怕季一南问他为什么回去,怎么连时间也记错了,他回答不出来,说不出口,就想当自己本来就是出门买玫瑰的好了。
于是他冲进雨里,狼狈地买回一束,拿到手才发现花都快被雨水打蔫儿了。好在季一南见到花时并不介意,也没有对李不凡忘记航班的事情多想什么。
在那之后几天,李不凡去医院对脑部做了一次系统检查。
医生说双相的确有可能导致失忆,他并不是个例,但记忆是否能够恢复、能恢复多少,都是未知数。
初听到这个结果时,李不凡没什么反应,只是非常机械地麻烦医生一定要封存他的档案。而后他强迫自己冷静,用手机的备忘录写下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一件事:Valentine’s Day, 5pm, Lover’s Bridge.
那时离Valentine’s Day还有一段时间,李不凡的病又平静了很久,他真的以为自己可以给季一南承诺了,想好的要在他博士的毕业典礼当天表白,好像又成为了泡沫。
时至今日,他的整个人生就没有他踏踏实实的时刻,本身也像一片泡沫,飘在空中的时候很高很美很自由,触碰却是一场空。
在医院厕所发呆一上午,又对着镜子练习许多次微笑,李不凡才让自己显得正常一些。
可一面对季一南,他又笑不出来了,只好在电脑面前假装工作。
季一南看他在忙,就在旁边喂他吃很甜的水果,吃得李不凡掉了眼泪,他只好又说:“……我是郁期了。”
侧过身抱着季一南的腰哭。
而真要说是哪一刻,李不凡决定放弃,他如今也能完整回想。
某个普通的、平常的清晨,他躺在床上,醒过来,发现身边躺着的是个陌生人。
他僵硬得不敢动,害怕到压抑着呼吸,观察周围许久。他很清晰地计算了时间,大约是半小时以后,他捏着颈间的项链,才彻底想起来这个人是季一南,是他爱的人。
唯一的好事是季一南没有醒,也没有发现。
原来他真的可能连季一南都忘记,这次是三十分钟,那下次是不是两个小时,两个月,会不会有一天,这个期限变成一辈子……
他不敢去想,一个什么也记不住的人,真的会是合格的爱人吗?一想到季一南要永远和这样的他在一起,李不凡就产生更极端的念头——
不如就死掉好了,彻底离开这个世界。
偏偏他想要死的念头从来都不坚定,季一南都不需要和他说什么,不需要抱着他,只需要像从前那样,用那种很在意、很珍惜的眼神看他,他就没办法对自己做那么残忍的事。
因为季一南肯定会伤心的,会难过。
他反复挣扎,一边想如果和季一南分手,时间也许能解决一切,只要等到季一南也记不起谁是李不凡,或者哪怕想到了也不在意的时候就好了,一边又想他舍不得季一南,舍不得这份感情,责怪自己怎么能这样自私呢,居然要季一南照顾他这样的“残废”一辈子。
还是分手吧,他爱季一南,怎么能让他过得不好呢?
为了让自己更决绝,不要再动摇,李不凡把手机里季一南的所有照片、和他发过的信息都保存进芯片里,然后把存在手机里的部分全部都删除了。
就当他们从来没有遇见过好了。
李不凡这辈子没掉过这么多眼泪,很长一段时间觉得自己大概已经是个死人了,只是苟活在这个世界。
他以为季一南会彻底自由,即使是说了狠话,也忍不住要偷偷去香格里拉看他,还答应了宋朗白过段时间就和他一起在这边拍照参加摄影展,没料到就那样被季一南抓住。
他看季一南和他过得一样糟糕,更加觉得自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好在他得知了最近将要开启的医学论坛有探讨双相对脑部的影响,主讲人在为自己的手术召集志愿者,他的失忆症状有可能会被这种手术治疗好。
所以他才回了威斯林顿,在等待论坛召开的间隙,又想再去曼拉山,看看他和季一南去过的地方。
阴差阳错,他竟然死在最想活下去的时刻。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丢下你,我只是丢下了我自己……”他说,“我不敢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会说什么,你会说哪怕我失忆你也没关系,哪怕以后还有更严重的后果,你也都受着。那我要怎么接受呢?我如果听到这些话,我宁愿自己立刻去死。
“这不是你该有的人生,你不能因为和我在一起,就连正常的感情也不要了。那个时候对我来说,这就是一件没办法解决的事,我很想一直在你身边,很想再不要脸一点,让你后半辈子都陪着我好了。但是只要一面对你,我又不忍心。”
“我没有办法完全想起以前的所有事情,也可能是还要更多时间。但我等不了那么久,就只想跟你待在一起,你不在我身边我天天想你,”李不凡侧过脸,趴在季一南肩头,“你不要因为我以前说过的话怀疑自己,也不要怀疑我。我很真心的……只是从来没有机会说。”
他感到季一南滚烫的掌心盖住了自己的发顶。
这样紧贴彼此拥抱时,就能听到对方心跳的声音。
去医院很多趟,甚至中间有住过很长时间院,除了吃药以外,还有电击等治疗,那过程漫长而混乱。
即使已经感到痛苦,李不凡也没能全部记起,但那些最重要的时刻,就像砂砾中闪烁的金子,让他无法错过。
李不凡的每句话、每个字,季一南都听到了,他的心脏如同被擂动的鼓,不住震颤着。
原来……原来自己没有被李不凡抛弃过。
原来他的爱一直都有回音。
季一南怔愣许久,对着一束从树缝中泄露的月光。
“要是你想讨厌我一会儿,我也可以接受。”李不凡抬起脸。
季一南诚实地说:“我讨厌过你的,讨厌你什么都不说清楚就走了,讨厌你觉得我是个正常人,所以离开你也没有关系……但和我爱你比起来,讨厌算什么。”
他又轻轻碰了碰李不凡的嘴唇,含糊地讲:“……这次是真的还有很多时间。”
李不凡顺从地搭住季一南的腰,亲了片刻,他轻声提醒:“我们还要找小马。”
“哦、哦……对。”季一南恍惚地说。
正在这时,林中忽然传来小马驹的尖细叫声。两人动作一顿,季一南从背包里反手拿出手电,朝树林里一照。
一只小马被压在一根断裂的树木之下,两只眼睛发光似的向他们看过来。
“受伤了?”李不凡压低声音。
季一南说:“过去看看。”
走到小马身边,季一南先抬头观察了下周围的树木,确保没有再断裂的可能。李不凡蹲在旁边,借手电的光检查了小马的情况。
“应该只是被压住了,没有树枝刺穿身体。”他尝试着抬了下树干,很快季一南也来帮忙。
“来,一、二……”李不凡喊。
两个人抱着树干的两头,竟然真的把这根树木抬了起来。
小马驹挣扎着爬了出来,被压得最厉害的后脚却怎么都站不起来。
放下树干,季一南让李不凡去拿手电,自己一把将到超过小腿的小马抱了起来。
那马看着高,在一米九的季一南身上像只麻袋一样。
“走吧,”他把马扛在一边的肩膀,甚至能腾出一只手牵李不凡,“我骑马来的。”
李不凡抓住季一南的手,笑着搭到小马驹身上,“你还是好好扶着它,别造成二次伤害了。”
“我给阿夏打个电话,让他找个车来接我们。”季一南说。
走出树林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
草地被风吹得窸窣作响,满地的格桑花摇晃着,像在朝人挥手。
山坡的另一侧,碧绿的湖泊在月光下格外黯淡,把粼粼波光衬得如同繁星。
可惜今晚有云,大半座央娜雪山掩埋在了云层之中。
“之前我把你的骨灰洒在了这里,”季一南说,“这里是碧琼海,格桑花年年都开得很好,旁边又是央娜雪山,都是你喜欢的。”
李不凡就又失了神,半晌才说:“我们一起等等月照银山吧,就像那天在摄影展上看到的一样。”
“好啊,也许过两天就能看到了。”季一南把小马驹放在马鞍上,用背包里的绳子把它捆好。
人是坐不了了,不过这次可以牵李不凡的手。季一南一只手拉着马缰,一只手握住李不凡。
巍峨的雪山之下,月亮映照出的两只影子紧紧贴在一起,沿着青绿色的山脊,穿过火红的格桑花丛。
第57章
村民开了一辆皮卡来,把小马驹放在车尾。马可以自己跑到家,季一南就和李不凡一起上了车。
他们先回阿嬷那里,把她的小马驹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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