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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实况代理人[无限流]_花半拆【完结】(343)

  他极有自知之明,清楚眼下他这迷惘状态开车指不定要闹一出车祸。

  刚活过来又死了,实在不划算。

  眼下,他变得疑神疑鬼,每当有一个人经过,便耐不住苦苦思索当初是否见过他们——他太怕改变,怕这么一变,文侪也会变。怕文侪会消失,会就此湮灭。

  高烧早在淩晨时分退尽,可戚檐的面色仍呈现出久病初愈那般的惨白,其间夹杂星点血管的青紫。

  烟被他叼在口中,手指不熟练地擦亮打火机,燃烟。

  云雾升起来了。

  他被笼罩于一片茫茫的灰白,若有所失。巷墙上的青苔从脚底向上,一直摸到檐下,他的视线从高空浓云,一直垂落至低进地里。

  最后腿也麻了,便蹲下身去。

  天好阴,文侪在哪儿呢?

  一会儿下雨了淋着怎么办?梅雨季容易闹流感,不当心生病了怎么办?他住在哪儿呢?身边有人照顾么?

  思来想去,又绕回了那一个让他绝望的问题——

  文侪,你还活着吗?

  不是同你说过别让我一个人活下去吗?

  他沮丧,他急躁,他想看见巷尾亮起另一支菸的火星。

  可他没看见。

  烟夹在两指间没抽,灰一簇簇落地,在水里糊作一团。

  戚檐脑中嗡鸣,连饭店人流来往的喧嚷都听不见。

  有人喊他,他也听不见。

  人都站在他面前了,也无知无觉。

  直到那人揪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拽起来。

  “戚、檐——!”

  失去焦点的瞳孔在那一瞬亮起来,烧进去大片的火,烧得他震悚,烧得他一身的血都沸起来。

  他一抬眼,便陷进那对琥珀眼中。若一切都是假的,那么他要溺死在里边——那是在阴梦中他见过千百回的,只属于文侪的,温柔又掺杂着悲伤的目光。

  梅雨进了眼。

  戚檐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箍紧文侪,将头埋在他的肩窝低低地喘息,也不管文侪是活着还是死了,也不顾文侪记不记得他,爱不爱他,更不在乎巷外人来人往。

  抱着,就再不想松手了。

  文侪问:“你哭了吗?”

  戚檐答:“太高兴了,连哭都忘了,再让我抱抱,我尽力。”

  说罢,深吸了一口气,将文侪身上特有的清香卷入肺中。

  其实,他也知道,这会儿文侪眼里不全是温柔与悲伤。

  要问更多的是什么。

  当然是——怒意。

  不到五秒,文侪就抓了戚檐的领子往后拽去,见他还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更是怒火攻心,登时给他背上来了一掌。

  “靠……我还以为你死了——买手机来当摆设的?!发消息没看见么?群聊也不回,添加申请也不同意!”文侪抓过戚檐的手机,拿他的指纹解锁了,径直摁进好友添加列表。

  这一点,便弹出了十几条好友申请消息。

  他忍着火,翻出最旧一条,摁下【同意】。

  “……”戚檐看着文侪,又小心翼翼帮他捋捋头发,问,“哥,我能把你删了,你再申请一次吗?我想自己摁‘同意’,这是一辈子只有一次的事。”

  听了那话,文侪递去一记狠瞪,毫不犹疑点下了【删除】。

  手机被扔回了戚檐怀中,文侪转身就要走,戚檐匆忙环住他的腰,皱眉:“哥又要去哪里?说好了结束就答应我的表白……眼下交往一事八字没一撇,哥还要删了我不加回来?”

  “松手。”文侪挣不开,拧成了麻花似的转过去,结果这一面对面,便见那狭长眼里早满上了笑。

  “哥,就从了我吧。”戚檐凝视着他的眼,笑意渐深,头一低,要吻上去。

  文侪还在气头上,哪肯容他亲,当即便攥了他的衣领,给了他一脚。

  戚檐没有喊,倒是站在巷口的人喊出声来。

  背光,看不清脸。

  “嗯?——啊?!你俩不进来,特么就在这打架?!”

  那人怒气冲冲过来,摁住俩人的肩膀,把他俩硬生生分开来:“谁再敢打一拳试试!”

  是段礼。

  戚檐仰着脑袋,拿下巴冲着他,一副不服管教模样。

  于是被段礼揪了耳朵,只听他吼道:“不、许、打、人——!”

  “靠……”段礼瞥一眼他俩手中的烟,“你们还抽上烟了?!”

  “……”

  戚檐不应话,文侪也无话可说。

  只抽手分开,然后装着云淡风轻各自抽上一口烟。

  一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坏了,烟怎么抽来着?

  ***

  梅雨不歇,潮气在城里漫散。

  段礼将那俩差些成了落汤鸡的主儿往店里推,说:

  “饭不吃,在外头抽菸,还以为是饭前一根菸的老菸枪。一看,两人都在那里咳,差些没给呛死了……”

  絮絮叨叨。

  可那二人嘴角都沾了点笑,像是被雨晕开了。淡,但是显然。

  饭馆中暖黄的光在步子迈入的那一刹将他们烘热,夜凉散得干净,阴魂不散的死气也在不觉间薄作扁扁一张纸。

  聚餐的包厢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欢喜,彼时桌上已坐了五人,正有说有笑。见他俩过来,帮着把椅子拉开,话变得更密。

  “你俩还真是大佛,难请得很。”

  “菜都是胡乱点的,不对口味也硬着头皮吃!”

  “你俩啥时候回渭止的?待到什么时候?”

  “眼睛往哪儿看呢!小心点,别给炉子电线绊着……”

  文侪愣着,只觉眼前热闹是镜花水月。

  眨一眨眼,眼前人的笑脸便都模糊起来,变成固执的裴宁,变成温善的董枝,变成爽朗的任怀、阴晴不定的童彻与苦闷的花弘,或是淡漠的俞均和朴实的湛三爷。

  而他,他时而是赵衡,时而是一只狐狸,忽变作孙煜,再是周宣,眨眼作了吴琛、郑槐,到最后又成了许绊。

  他是谁?

  他究竟是谁?

  “阿侪,你愣什么?快坐下来,菜都要凉了!”桌上人招呼着。

  戚檐伸手扶住文侪的腰,将怔愣的他往前推上半步,轻声说:“阿侪,我们回家了。”

  文侪终于回神,冲众人一笑,说:“好久不见啊。”

  便落座,然而椅还没坐热,一播音生字正腔圆开了口:“小戚,你和阿侪如今关系到哪一步了?”

  文侪心里一咯噔。

  他俩过去在他们面前,哪里干过什么亲密事?怎么这个问法?

  见他俩不作答,那播音生叹了声,接道:“还在尴尬期吗?——啧、唉!都认识十几年了,你俩怎么还在闹别扭?”

  段礼不理解:“啥意思?他俩不挺好的么?”

  “好个屁……”一人冷不丁怼上去,正是当年那总夹在戚文二人中间的2班班长楚邵,“他俩明里争,暗里还要斗,偏我总夹在他俩中间,闷死了!”

  包厢里独一的女生长相明艳,名叫“云岁”,她接了话茬,笑着:“那叫针锋相对?怕不是‘调情’吧?眼睛跟着阿侪跑。”

  “我那会儿多踏实一个人,认认真真学习呢,哪有工夫盯着阿侪?”戚檐笑看向云岁。

  她大大方方将目光迎上去,也笑:“高二那年运动会,组织班里给段礼喊加油,给错喊成‘文侪加油’,导致全班跟着喊错的不是你戚檐么?要我说,你那双眼睛,要是能挖下来,早就埋阿侪身上长了。”

  文侪是头一回听说这事,诧异看向戚檐。

  戚檐只是笑眯眯地回看:“哎,怪不好意思的。”

  云岁见他故作姿态,单一笑而过,自顾夹菜吃去了。

  播音腔那位又接茬:“这我可有得说了——我赌,他俩关系最差的时候是高三上学期!”

  众人巴巴地望过来,戚文也看过去,要听他编什么花样。

  “我当时和阿侪不是一个班嘛,那时候阿侪他抽屉里一直塞着两把伞,我还以为他讲究,打伞也分晴雨,没成想他竟说最近多雨,戚檐老是没拿伞,他不想再和他打一把!啧,那是真嫌弃……”

  段礼乐了:“哈!我说戚檐那不带伞的臭毛病为啥一直改不了。”

  众人于是又看向文侪,他给嘴里饮料呛了,自尊心高的后果就是为了避免咳出声,死命忍着,嗓子眼痒得差些掉下眼泪。

  戚檐脸皮倒是厚,大咧咧把手往文侪脖子上一挂:“怎么了?这就是爱啊!”

  “爱?”楚邵哼了声,眼刀扫过来,“好友加了没?电话存了没?六年大学,从本科生到研究生,除了偶遇,见过面没?”

  戚檐倒是理不直,气仍壮:“我的爱就是比较内敛。”

  楚邵说:“狗屁的内敛。”

  “听不着。”戚檐起身给文侪舀汤。

  “我管你听不听得着。”楚邵一面剥虾壳,一面说,“哪怕我脑袋滚地上,你的感情都是外露的,唯独表里不一的本事狐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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