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站在人面森林里，风铃他们也和之前剧场中一样倒在地上，精疲力尽。可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不是“参与者”，而像个旁观者，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
和刚才经历的记忆不一样，巫珩并没有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倒在地上的“苏白”和风铃始终没有再动一下，整片森林安静得像是早就结束了一切，地上湿冷的泥土仿佛已经吸走了他们身体里最后一点热度。
苏白皱了皱眉，轻声开口：“这不是我经历过的。”
「确实不是。」导演的声音忽然传来，像是从天边飘下来的风那样轻飘飘的，「我只是好奇，如果当时没有鬼巫，另一位也没有出现，苏先生的‘死亡’会发展成什么样，于是花了点力气做了个推演。」
「让我没想到的是——」导演的语气里多出一点兴奋与笑意，「死去的苏先生，才是真正可怕的那个呢。」
导演的声音一落，异变随即发生。
倒在地上的“苏白”身上开始出现一道道红色的裂缝，那些裂缝里透出刺眼的红光，很快就像潮水一样蔓延开来，把整个画面都染红了，苏白的视线也渐渐被这片光亮遮住，变得模糊起来。
他虽然看不清眼前的画面，却能清楚地感受到，那红光之中正发生着极不妙的事。
厉鬼咆哮、哭喊和哀嚎声混杂其中，听得苏白心头一紧。
「是拼图。」巫珩的声音突然从某处传来，平静中带着压抑的低沉，「如果你真的死在那时，所有拼图都会随你一起失控。不光是阿喜和火儿，甚至包括那些至今都安安静静藏在拼图深处的家伙。」
「只要你没能带着他们一起活下来，‘厉鬼拼图’的彻底失控，很可能也会引发难以估计的后果。」
苏白抬眼望去，整个森林已经在剧烈燃烧，蓝色的火焰铺天盖地，把人面森林吞没得一干二净。而他却像坐在影院里看电影一样，站在火场中央却毫发无伤。
他既无力阻止火焰，也无法干涉这一切的走向。
火光中，那扇熟悉的门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面前，静静地等着他靠近。
苏白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继续向前走，接下来映入眼帘的，就不会是那些被遗忘的记忆，而是一些还未被决定的未来。
「你可以选择在这里停下。」巫珩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担忧。
那声音穿过苏白的脑海，让他感到一阵安心。
但他没有立刻回应。
如果换作从前的苏白，那个对一切还一无所知的苏白，或许真的会听从这个建议，在这里停下脚步。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以及巫珩和苏玄想要做的事情都已经和红月会的实验牵连在一起，所有的一切只有在红月会实验彻底覆灭的那一天才能够彻底平静下来。
而他们，以及将来那数不清的被送入噩梦世界的人类，其实都已经没多少退路了。
“我可以在这里停下，但离开这里之后，还是必须往前走。”苏白低声说。
苏白这会儿脑海中的思绪和拼图都还混乱至极，不过还是选择压下心里的不安，朝那扇门继续走了过去。
对于过去的记忆，导演在苏白允许的情况下，确实能够窥探，甚至还能基于这些记忆推演出一些“可能发生的版本”。
但对于还没有发生的未来，导演唯一能做的，就只是推演。
第一扇门后，导演推演了只有人类对抗红月会的未来，全军覆没。
第二扇门后，导演推演了人类在苏白帮助下对抗红月会的未来。因为此时此刻苏白的实力已经与上一世完全不同，所以这一次战线被拉长了许多，甚至一度人类有望站上上风，人类阵营的一线战场上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希望。
但很快，希望就被现实吞没了。
越来越多的人类被拉入噩梦世界，那些没有能力的人类只要被诡异之物盯上，几乎没有逃生的可能。他们成了口粮，成了填进血海的养分。
新鲜的血液融入血海，只会不断增长诡异之物的力量，最终人类阵营依旧力竭溃败。
第三扇门打开后，局势发生了一些变化。红月之下的“反对派”加入了战场，他们也对红月会展开了攻击。但这些反对派中的诡异之物，除了苏白和他的厉鬼拼图外，没有任何一个会出手救人类。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只是想要毁掉红月会、结束实验，但对人类的生死毫不关心。
这一场推演的最后，红月会确实被反对派摧毁了，实验也停了下来。但人类阵营几乎全灭，只剩下寥寥几位强者苟延残喘。
那个未来，既没有胜利，也没有希望。
红月之下的世界成了一片面临崩塌的焦土，而现实世界则因生命的急剧消亡而难以延续。
「难道真的没有其它的可能性……」导演的声音低下来，像是陷入了沉思。
「不，并非没有其他可能。」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苏白的耳边。
是那位管理员先生。
“……不，闭嘴！我一定还能找到别的可能！”导演的声音突然变得奇怪，失去了之前那种玩乐般的轻松，多了一种咬牙切齿般的情绪，像是压抑了太久终于炸裂开来。
就好像这位在苏白眼中追求刺激和新鲜感的大导演邀请他来“主演”并不只是为了精彩的剧本，而是真的真的想要竭力去探寻一个“好结局”？
苏白并不觉得这位导演先生是出于怜悯，更不相信他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感到惋惜，哪怕是巫珩和苏玄对他之外的人类恐怕都没有什么兴趣。
那为什么还要一遍又一遍地推演和尝试，为什么要拼命地去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希望”？
第642章 改变未来1
回应那位导演先生的是一声叹息声。
那声叹息很轻，却像压了很久之后终于泄出的一口气。
紧接着，苏白又听见了那个管理员先生的声音——
「阁下已经进行过推演，事实上，在请苏先生来到这里之前，你已经做过无数次推演。在那些数也数不清的未来里，其实……也确实出现过不错的结果。只是阁下你自己一直不肯承认罢了。」
「但那些推演出来的未来，都不是我想要的。」导演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整个人都被拖进了一种沉重的执念里。
「可那正是在下想要的。」鱼先生的语气里多出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阁下也十分清楚这一点。」
苏白与这位鱼先生有过几次印象深刻的交集，在这些交集中鱼先生的态度总带着恭恭敬敬公事公办，但又有着一些在上层看不见的地方想要做一些手脚的小心翼翼。
无论什么时候交谈，鱼先生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手脚，哪怕说话语气再平稳，也透着一股随时会被拉回去的被束缚感。
但现在，苏白却从他身上，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点点……自由。
就像某个一直被拴住的人，终于有机会自己决定要往哪里走。
「阁下，至少在这个时候在下……我不想再孤单一个人了。」鱼先生的声音变得越发柔和。
话刚说完没多久，苏白周围的环境又变了。
这一次，之前的战场不见了，漫天的血海也不见了。他站在一个漆黑一片的空间里，四面八方像是被浓墨涂满了一样，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正中央有一束光，孤零零地打在某个地方。
那束光下，浮现出的画面让苏白不由得心头一紧，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在那束孤零零的光照下，显现出一堆如同超现实主义艺术般的巨大“物体”。
乍一看像是一团杂乱缠绕的电缆，像是什么退役的机器被肢解后随意堆在了一起。但只要稍微定睛细看，就会发现那根根“线”并非金属或塑料，而是由人类的残肢与内丨脏拼接编织而成，粗细不一地缠绕盘结，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拉扯黏连到了一起。
其间流淌着的也并不是什么电流，而是粘稠的血液以及浓郁到此刻已经具现化了的红色的属于红月的力量，令人感到不安。
而与这堆血肉构成的“电线”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被它们缠绕在半空的一道身影。
那是一条人鱼。
他的皮肤白皙，在光照下甚至泛着几乎透明的光泽，头发和鱼尾都是柔顺的银白色，长发垂地，铺散在血肉交缠的“线”堆之上。
银发的人鱼闭着眼，像是沉睡着，也像是已经没有了意识。
他被高高吊在空中，被无数血线禁锢得动弹不得，整个画面充满了诡异感。
在那束顶光照耀下，人鱼的身影像是坠落凡间的天使，也脆弱得像是下一刻就会在空气中化为破碎的泡沫，随风而散。
他的存在怎么看都不该出现在那堆血肉残骸里，太违和了。
苏白原本以为，这不过是导演虚构出来的一幕幻象。但下一秒，那条原本闭着眼睛的人鱼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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