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为何这么说?”江今棠轻轻蹙眉,“师父先前不是说,要引我入官场,我的事情,师父自然是能主事的。”
晏含英却不再说话了。
他心里有自己的打算,这些事情没必要全然告知江今棠,只怕徒生变故。
“我只说万一,”晏含英道,“将来如何谁也不知道在,自然要提前做好打算。”
他又不想继续说话了,有江今棠陪着,他情绪很是宁静,睡意又上来了。
晏含英将手中扇子扔过去,打了个很轻的呵欠,“来给我扇扇风,我累了。”
他开口要求,江今棠自然不会抗拒,顺从捡起扇子,坐到晏含英脚踏边,轻轻替他扇着风。
晏含英阖眼睡去。
*
耳边是呼啸的风雪声。
晏含英眼皮很是沉重,意识越来越清晰,却始终无法睁开眼。
他喘息着,呼吸都已经滚烫,犹如只身坠入熔炉,烈焰要将身躯都烧成灰烬。
晏含英微微张开了唇瓣,然后,他不受控制地叫了一声“江今棠”。
身侧无人回应。
晏含英总算睁开了眼,视线是模糊的,他在自己的床榻上躺着,病痛已经磋磨着他的身体,让他形销骨立,一旦病情反复,便不断被推向鬼门关。
晏含英睁着眼出神,心中却很是清楚地知晓,这里并非真实。
是梦。
或者说,是那个所谓的原著剧情。
每回进入到原著剧情的时候,晏含英都只感觉很不舒服,从身体到精神,犹如被困在囚笼里一般,而尖枪尚在不断地向他的心口刺穿,剜肉剥骨,像是要将他彻底变作一具白骨。
晏含英喘息着,又咳了两声,嗓间尽失血腥气,他感到身体自己坐起来,很快月皎从门外端着药碗进来,见晏含英醒了,便着急将药碗放在桌上想,匆匆迎上来,扶住他的手臂与肩膀,道:“大人,再躺会儿吧,您病还未好全呢。”
“今棠呢?”晏含英的声音哑得快要听不见,唇色分外苍白,神情憔悴,额头满是冷汗。
月皎却情绪低落下去,轻声说:“大人……您忘了么,少爷已经跟着北疆镇守军走了呀……”
晏含英恍惚了一下。
这是他先前梦到过的情景,也是他从来不愿意去回忆的场景,或许是上回应了江今棠要留下用膳,可慕辰一句要见他,他便鞠躬尽瘁,抛下了江今棠上了入宫的马车。
江今棠气不过。
江今棠吻了他。
再之后,江今棠让屈宁带他离京,入了镇守军,去了北疆。
怎么会这般……晏含英头疼起来。
慕辰分明是假的,他不是太子,原来……原来那些人说的是对的。
他就是这般愚笨愚忠,错把鱼目当珍珠,认了一个人,便丢了自己,一心扑在那个人身上,连带着身边的人也全都辜负。
晏含英胸口像破了个洞,心脏丢掉了,身体却并不觉得轻盈,只觉得变成了一缕游魂,连疼痛都成了奢望。
可是现在,他依仗的这具身体还并不知晓慕辰的身份是假,就这样一无所知地走向灭亡。
身体咳嗽不止,只说:“离开也好,太子多疑善妒,原本今棠还在府上,他便已经多次暗示过要我将今棠送走了。”
“大人,”月皎有些不忍,“别管这些事了,大人,喝了药便歇下把。”
她是晏含英的贴身侍女,自十二岁入府便一直跟着晏含英,晏含英拿她当自己妹妹看待,月皎也待晏含英无比忠心,这么多年爱屋及乌,晏含英喜欢江今棠,她便也待江今棠好,晏含英与江今棠分道扬镳,她还是继续跟在晏含英身边。
“唯有你能理解我的苦衷,”晏含英喃喃说,“旁人……不是不懂,只是觉得没什么必要懂。”
他在府中养了两天病,勉强能下榻后,晏含英站在窗边望着窗外出神,又问月皎:“风雪这么大……镇守军走到何处了?”
“还没消息呢大人,”月皎说,“他到了北疆,安顿下来,会给大人送信的。”
晏含英却觉得或许不会了。
江今棠相比对他很是失望,就算送了信,北疆离京城路途遥远,大雪封山,一封信要送回京中,兴许也要大半年。
他轻轻叹口气,自语道:“许是此生都见不到今棠的信了。”
那时他不懂避谶,第二日,慕辰又从京中递了话过来,让他入宫商议事情。
晏含英入了宫,从此再没能从那高高的宫墙内走出。
慕辰往常给他准备的饭菜与汤药似乎都有下毒,晏含英逐渐发觉身体不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府中传回消息,说月皎病了,快不行了,说想见晏含英。
下人都知晓晏含英如今在宫中,月皎说到底只是个侍女,不是她想见,就能见得到的,但还是想办法给晏含英递了信。
晏含英去找慕辰,他从前精心托举的太子如今早已不收掌控,他在慕辰面前也只能卑躬屈膝,再没见从前掌印的风光。
他向慕辰请求回府,但慕辰赏赐他的只有拒绝。
“臣只回去两个时辰,”晏含英神色木然,跪在地上行礼,“待月皎后事……后事置办妥帖,我便尽快回宫。”
坐在上首的男人不曾言语,晏含英便只能匍匐着,没能抬起头来。
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住这样的折腾了,跪了一会儿便开始浑身疼痛,头晕目眩。
半晌,他被慕辰抓住了手臂,对方手指用了力的,抓得他有些疼了。
慕辰将他扶起来,晏含英原以为慕辰应下了,正欲开口,慕辰却道:“一个下人而已,回去做什么?”
晏含英一时间说不出话,只是身体不由自主发抖,周身如泼了冷水般阵阵泛寒。
他声音近乎沙哑,道:“月皎是我的亲人!”
“你敢忤逆太子了?”慕辰冷笑起来,“你还当自己是那个掌控朝政的掌印大人呢晏含英?”
“小皇帝蠢笨,我可与他不一般。”
“我没有要插手殿下的国事,”晏含英眼前阵阵发黑,却依然强撑着,一字一句道,“我扶持殿下入主东宫,将来等国丧过去便登基为帝,我从未想过要继续干预,我相信殿下能做好——”
他被慕辰掐住下巴,被迫仰起脸来,“晏含英,我若此刻上位,便是乱臣贼子,后世满是骂名……”
“你既然真心想要替我谋划,不如尽了你最后的价值,我给你一个罪名,我杀了你,之后我会把你风光大葬了,反正你本也活不了太久对吧。”
晏含英瞳孔骤缩。
第56章 抱住了他的脖颈
“慕辰!”晏含英跌跌撞撞被慕辰拉扯着,他中毒已经很深了,这段时间身体总是虚弱,从寝殿走到这里来,几乎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到了如今,他已经没多少力气再走动了。
最开始刚意识到慕辰给他下毒的时候他只觉心中寒凉,也知晓慕辰多疑,这样的事情迟早都会发生,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慕辰入主东宫至今,也不过才两年。
可梦中的晏含英不清楚,梦外作壁上观的心中却明了,晏含英知晓,慕辰这般着急要将自己除去,无非便是因为,他鸠占鹊巢在,手里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怕有朝一日晏含英知晓了,或是那远在关外的江今棠知晓了,他手中所拥有的一切就都会消失,要重新归还到江今棠手中。
他已经享受过这样美好的、拥有权势与地位的感觉,绝不容许再将其拱手让人。
可晏含英不知道,他还以为,在自己一心捧上位的太子殿下猜忌自己手中的权利,不信任他。
他被慕辰拽着往门外走,他勉力强撑着身体,却也只是徒劳,只能喘息着说:“慕辰,你松开我,你的算计没什么不妥,等我将月皎的后事安顿好,我自己会想办法将命奉上,否则,现在随意寻找理由将我杀了,苍生也只会认为你杀伐无度。”
慕辰脚步总算停了下来,他将晏含英看着,大概是想探究他话语中的真假。
晏含英只觉得身体已濒临崩塌,梦中的他如此,梦外依旧如此。
他想清醒了,可是梦境似乎不受他的控制,又或者说,梦境的主人并非他自己的。
他像是被随手拉进来共同观赏一段旧事的观众,却又因为些许难言的意外,成为了这场旧戏的共演者。
晏含英心里有些难受,却又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不断地做出错误的选择,然后走向一段已经既定的结局。
身体还在和慕辰交涉,也不过是一些扯皮的话,从执政权讲到军权,又讲到如今远在关外的江今棠。
慕辰最在意的还是江今棠,他知道玉佩的来历,也知晓江今棠的身份。
他本就是真正的太子遗孤,若是再关外征战有了军功,往后身份败露,继位名正言顺。
晏含英又在想系统说的那段剧情,系统说江今棠要入官场为官,所行也是文人墨客之道,与这梦境中并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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