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含英坐在马车上,想到这里时只觉得懊恼和烦躁,却又无计可施。
屁股还有点痛,他坐马车坐得不舒服,又只好趴下去,把玩着自己的荷包。
他不能表现得太在意。晏含英想。
他原本便对江今棠有好感,好感度也已经向他说明了一切,如果抛开师徒的身份,抛开时代背景,他也可以当自己和一个有好感的人四一九……
晏含英烦躁地将脑袋埋进软垫里。
抛不开。
一点都抛不开。
还是当没发生过好了。
晏含英满怀心思地回了府邸,先叫月皎给他备了热水,他要沐浴。
月皎将热水倒入浴桶中,看着歪七扭八靠在小榻上的晏含英,忍不住问:“大人,您怎么瞧着这么累呀,昨夜去了何处?”
“我昨夜什么地方都没去,”晏含英恹恹道,“我便在府中。”
月皎懵了懵,“啊?”
“你记住我在府中便好了,”晏含英说,“至于我在府中何处,别问。”
“哦哦。”晏含英不让问,月皎便不问了。
小姑娘就这点好,从来不多话,很乖巧,很让晏含英放心。
她将屏风展开,挡在浴桶外,道:“大人,去沐浴吧,我先出去了,水凉了再叫我。”
“嗯。”
听到门关上了,晏含英这才艰难爬起来,褪下衣衫站在镜前仔细地看了又看。
太可恨了,浑身都是痕迹,他又得穿得严严实实去遮挡。
晏含英恨恨地躺进浴桶内,阖上了眼,想再小憩片刻。
他也没想到,只是小睡一会儿也会入梦。
他又回到了那个风雪肆虐的两年后,他躺在床榻上,身体的颓败已经能被梦外寄身的魂魄察觉,他知晓这具身体已经快要死了,也知晓,这次的梦境或许不会太长。
自从上回知晓了玉佩真正的归属,晏含英便一蹶不振,大夫来了几次,救了几次,勉强保下一条命来。
江今棠似乎也猜到了他忽然病重的原因,晏含英醒了,他便坐在晏含英的床榻边,问他:”这玉佩背后有秘密,是不是?”
晏含英唇瓣干裂,苍白而无血色,他闭上眼,像是不想回答,又像是单纯在逃避。
“你从前,是将这块玉佩,当做是慕辰的了,对不对?”他还在继续直戳了当地询问着,“所以,慕辰并非什么先太子的遗孤,也并非你长姐的侄子。”
他看见晏含英的唇瓣已经开始在不住颤抖了,他清楚自己说的话正像无数把刀子一般往晏含英的心口扎,他看着晏含英那副样子,自己心里也难受,却还是觉得这种事情,他确实应该同晏含英讲清楚最起码,要让他认清楚现实。
“我才是你要找的人,对吧,晏含英,”江今棠一字一顿说,“你认错人了,你被欺骗了,那些骗你的人,甚至想着要将你除去,大概只是为了杀人灭口。”
“够了今棠,”晏含英哑声道,“别再说了。”
“我知晓我愚蠢,我识人不清,我——”他话音堵在口中,忽然只剩下满腔血气,只能如同请求一般,说,“别再说了。”
江今棠便沉默了一会儿。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问:“和我走吗,晏含英?”
晏含英睫羽颤了颤,“去哪?”
“回北疆,”江今棠说,“别争了,权势,地位,争过来又有什么意义,你还是没有自由,还不如和我一起去——”
“我不走,”晏含英木然道,“我要争皇权。”
“……”
又是一阵沉默,江今棠问:“你能用什么争呢?”
“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我有!”晏含英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我怎么没有,我还有你,你才是太子,你说得对,你才是太子,我应当扶持你上位,你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
“我不想,”江今棠平静地拒绝,“我不想做什么太子,也不想留在京中,晏含英,你不要用你自以为是的想法来帮我做决定,这世间不想争权夺利的人多得是,我并不想要。”
话音刚落,他却忽然有些后悔。
尤其是看到晏含英怔然的神色时,那份后悔的情绪达到了顶峰。
“你好好休息,”江今棠收回了视线,起了身,“我还有事,先走了。”
第59章 我想要亲一下师父!
江今棠忙着管理起义军,这段时日或许有战,晏含英不清楚身体是不是回光返照,如今也有力气下地行走了,只是廷杖落在腿上的伤一直在反复溃烂,他却已经感受不到太多疼痛了。
晏含英在院子里看见了一小株生了枝干的小树,冬日天寒,他不知晓这样孱弱的树苗要如何从风雪中存活下来,从前锦衣玉食,他从未养过花草树木,见它虚弱,却也无济于事,想不出办法去缓解。
他看着树苗出神,又忍不住想,自己何尝不是这样的一株树苗,孤身一人,便连活下去都做不到。
真是无用。
晏含英看久了那树苗,看得自己心中伤感,也不清楚为何到了这个时候忽然伤春悲秋了起来,他有些难受,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变了样,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了。
也不再是儿时的模样。
他忽然想起那年晏家满门抄斩的夜里,父亲将他从围墙上扔下去,让他去找长姐,那时长姐刚刚丧夫,王府一片颓败,他被长姐拉着手走了很远的路,路上遇到过追兵,遇到过流民匪寇,也遇到过山崩雪灾,他和长姐找到了一处暂时可以蜗居的地方,那时候长姐抱着他,和他轻声说话,说爹娘将他们送出来,是想要他们活着。
要忘记仇恨,黎明苍生在皇权面前如同草芥,他们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复仇上,反而很容易丢掉性命。
晏含英当初是听进去了的,只是年岁尚小,很多事情听不明白,想不明白。
有一天他从梦里睡醒过来,他身体冻得僵硬,呼吸也很是滚烫。
他迷蒙地爬起来,却只看见自己在荒芜一片的山野里,房屋倒坍,火势蔓延。
后来他才听将他抱出来的老乞丐说,山匪在村子里烧杀抢掠,都是火,他看晏含英在角落里缩着睡觉,似乎已经是唯一一个活物了。
所以他把晏含英抱了出来。
晏含英问他姐姐在哪,问他家在哪,他什么都没办法告诉晏含英,只能看着小孩在自己面前哭。
然后他牵着晏含英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穿过无数城镇,将晏含英带回了京城,将他卖给了来买人的小黄门。
晏含英已经完全忘记了长姐和他说的那些话了,皇权之下人如蝼蚁,他便更要想办法爬到万人之上。
他说到做到,他爬上去了,然后,又被冒名顶替的骗子一把拉了下来。
晏含英恨先帝,恨所有沽名钓誉之人,恨到最后甚至连江今棠也恨上了,恨他不懂自己的痛苦,恨他天真地追寻自由的风。
恨自己蠢笨无力。
回光返照之后是越来越虚弱的身体,晏含英躺在床榻上,江今棠刚从外面回来,他脸上还沾着血,不是他自己的,是别人的。
晏含英从来没想到从前自己当文臣养大的徒弟,有朝一日会以武将的身份站在自己面前,他才惊觉自己似乎从来没将任何人看透过。
江今棠却说:“我是为了你才走到这一步的,晏含英。”
“我知晓你在宫中受苦,我想尽办法回到京中来,慕辰要杀我,路上皆是埋伏,我没有办法,我只能召集起义军去反抗。”
“嗯,”晏含英淡声说,“是我害了你。”
“我并非怪罪你牵连的意思,”江今棠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清楚我为何要留在你身边,又为何要离开你。”
“我不知晓,”晏含英只是逃避,他闭着眼,偏开脸,他说,“我不应该知晓。”
仇恨已经剥夺了他正常去爱一个人的能力,他的心已经放不下复仇以外的其他事了,他没办法爱江今棠。
所以,干脆不要知晓江今棠的情谊,只要他不知晓,他就可以……
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利用,去分离。
晏含英回避,江今棠生气。
他又走了,之后,晏含英在这座破败的小屋里,又见到了慕辰。
慕辰早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过来。
这段时日战事吃紧,江今棠手中起义军难以抵抗宫中禁军,这事情江今棠不会与他提起,晏含英足不出户,也便不知晓。
如今见了慕辰,他才知道江今棠往常站在自己面前时背后顶着多大的压力。
晏含英甚至觉得自己活着,对江今棠来说也是极大的负担,他平静地看着慕辰,问他:“你要杀我么?”
若是杀了他,江今棠便能放弃一切,如他所愿,去他想去的地方,过他想过的生活,追寻他想要的生活了。
可慕辰没有杀他,慕辰将他带回了宫中,继续让他住在之前安置的寝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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