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啊!”他红着眼踹翻路边的泔水桶,臭汁泼了癞子张一脚,“老子今天豁出去见血!看是你们腿快还是老子锹快!”
说着突然用英文暴喝一声:“Gotohell!”——纯属虚张声势。
暗处突然传来一声口哨。癞子张脸色一变,扭头就跑。林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拽到旁边。
“出息了啊?都会使铁锹了?”秦逸兴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口,身后还跟着两个拉黄包车的兄弟。他崭新的车夫号衣下鼓着肌肉,手里掂着根铁制车轴。
沫沫“哇”地哭出来扑进哥哥怀里。林烬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几乎抱不住林时,后背的冷汗把长衫全浸透了。
“早跟你说...”秦逸兴把铁轴塞给他,声音压得极低,“这世道,光会写字不够。”月光照在他黑脸上,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神,“明儿起,我教你使家伙。”
远处传来梆子声,更夫提着灯笼经过。
林烬的视线扫过巷子角落——那里蜷缩着一团模糊的影子,借着月光,他看清那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一动不动地歪在墙根,不知死了多久。
几只老鼠窸窸窣窣地从尸体旁窜过,对这场景习以为常。
“回...回去吧。”林烬的嗓音有点发紧,他下意识捂住林时的眼睛,却发现小孩已经自己把头埋进了他怀里——显然早就注意到了。
秦逸兴用铁轴拨了拨地上的泔水桶,嗤笑道:“吓着了?你之前在码头不是挺能打吗?”他故意学林烬刚才的腔调,“你奶奶的找死是吧——”
“闭嘴!”林烬声音发虚,手却把两个孩子搂得更紧了。他这才意识到,原主能在贫民窟活到二十岁,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只是这具身体的记忆像被锁住的抽屉,他始终打不开。
沫沫突然小声说:“上个月...刘婶家的小姐姐...”话没说完就被秦逸兴捂住了嘴。黑大个的脸色在月光下格外阴沉:“走,先回去。”
路过那具尸体时,林烬的布鞋踩到了什么黏腻的东西。他不敢低头看,只死死盯着前方巷口那盏摇晃的煤油灯——那是老王头的馄饨摊,再往前就是相对安全的区域了。
“明天...”秦逸兴突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我去搞把匕首给你。”他拍了拍腰间鼓起的部位,“在这地方,没家伙不行。”
林时从哥哥怀里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我...我能学吗?”
“学个屁!”林烬和秦逸兴异口同声。夜风卷着腐臭味掠过巷子,远处传来野狗的吠叫。
直到把沫沫送回家,林烬才发现自己的藏青长衫下摆沾了血渍——可能是抡铁锹时刮到了墙上的铁钉。他盯着那抹暗红,突然想起21世纪自己连杀鱼都不敢看。而现在...
“哥...”林时拽了拽他的衣角,“我饿了。”
草棚里,煤油灯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破木桌。林烬机械地热着剩饭,脑子里不断回放癞子张看沫沫的眼神。锅里的粥咕嘟冒泡时,他突然把勺子一摔:
“明天就叫秦大个教我使刀!”
去他的温良恭俭让!在这吃人的世道,老子宁愿当条恶狼!
第11章 机遇
林烬盯着墙角那只瘦骨嶙峋的老鼠,它正小心翼翼地啃着一粒掉落的米粒。
在21世纪,他看到老鼠绝对会尖叫着跳上椅子,可现在,他竟然觉得这灰扑扑的小东西有几分可怜——肋骨都看得清清楚楚,跟林时饿极了的样子竟有几分相似。
“哥...你不吃吗?”林时捧着豁口的碗,米汤映出他尖瘦的下巴。小孩懂事地把碗推过来,“我饱了。”
林烬喉头一哽。
这哪是饱了?分明是怕明天没饭吃。他强硬地把碗推回去:“吃完,不然长不高。”转头看向漏风的草棚墙——
读书会...
他脑海里浮现出宣小姐真皮手套上的珠光,还有那辆黑得发亮的雪佛兰轿车。要是能搭上这条线,哪怕只多卖十本精装书,提成都够买半石大米。要是能结识几个洋行买办...
老鼠突然“吱”地窜过脚边。
林烬条件反射地一缩,随即自嘲地笑了——他现在怕的哪是老鼠?是明早掀开草帘,又看见癞子张阴恻恻的笑;是沫沫哪天卖报时被巡捕盯上;是林时饿得半夜啃自己手指...
“决定了!”他突然拍桌,吓得林时差点摔了碗,“哥周日要去读书会!”
林时眼睛瞪得溜圆:“可哥哥昨天还说...”
“这叫战略调整!”林烬翻出压箱底的半块肥皂,就着月光搓洗长衫上的血渍,“你张哥说得对,咱们得抓住一切机会...”他搓着搓着突然停下,“对了,你那天说秦哥哥载的洋人...”
“戴高帽子!留大胡子!”林时兴奋地比划,“还冲沫沫说‘哈罗’!”
林烬眼睛一亮。
他翻出记账的草纸,在背面用英文写下几行字:
尊敬的先生/女士:
我是明德书店的林烬。若您需要中文书籍或翻译服务...
“哥教你几句洋文。”他把林时拉到身边,“要是再遇见那洋人,你就说...”他一个字一个字教,“Mybrother...worksat...MingDeBookstore...”
月光渐渐西斜,草棚里的声音越来越轻。林时蜷在哥哥怀里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没舍得吃的糖。林烬轻轻抽出发皱的烫金名片,就着月光看了一遍。
霞飞路18号。
那里有玻璃窗,有电灯,或许还有...改变命运的机会。
不就是装文化人吗?
他给弟弟掖好被角,摸出杜掌柜塞给他的那盒雪花膏,老子连穿越都能搞定,还怕个读书会?
墙角的老鼠窸窸窣窣地拖走一粒饭渣。月光下,它和林烬对视了一眼,竟有种奇异的默契——在这吃人的上海滩,谁不是为了口吃的在拼命?
第二天清晨,明德书店刚开门,林烬就神秘兮兮地把张冠清和杜老先生拉到后间。他从怀里掏出那张烫金名片,往账本上一拍:“同志们,我决定——周日去读书会!”
张冠清正在喝茶,闻言一口水喷在镜片上:“你昨天不还说——”
“战略调整!战略调整懂不懂!”林烬手舞足蹈地比划,“这叫打入敌人内部,开展敌后工作!”
杜老先生捋着胡子直笑:“早该如此!”说着转身从柜台底下拖出个樟木箱,掀开时扬起一阵薄荷脑的清香。
箱子里躺着一套藏蓝色西装,虽然款式老旧,但料子一看就是上等货。
“老夫年轻时在洋行做事穿的...”老先生抖开西装,袖口磨损处都细心地补过,“改改应该合身。”
林烬还没感动完,张冠清就冷着脸甩过来个布包。解开一看,竟是条真丝领带和一对镀金袖扣。“别误会!”张推了推眼镜,“是前年典当行死当的货...”
“张哥——!”林烬作势要扑上去拥抱,被对方用账本抵住脸。
“少肉麻!记得把书店书目背熟,特别是那套《大英百科全书》...”他突然压低声音,“标价后面多写个零。”
老先生假装没听见,专心给西装除皱。林烬憋着笑,突然用播音腔朗诵:“明德书店,百年老号!图书齐全,童叟无欺——”
“闭嘴吧你!”张冠清把抹布扔他脸上。
三人笑闹着,窗外梧桐树沙沙作响。
林烬把西装往身上比划时,瞥见镜中的自己——藏青长衫,齐整短发,眼里闪着久违的光。他忽然想起21世纪宿舍夜谈时,室友笑他:“你这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没想到啊...
他对着镜子理了理领口,当年吹牛的技能,在这倒成谋生手段了。
张冠清突然从背后踹了他一脚:“傻笑什么?还不去背书目!”
“得令!”林烬抱起一摞书,转身时却撞到书架。精装版的《巴黎圣母院》哗啦啦砸下来,正中他新梳的头发。
老先生摇头叹气,张冠清扶额:“就这德性还想去读书会...”
林烬顶着一头乱发,从书堆里探出头:“这叫——接地气!”
林烬花了整整一个下午,把书店里那些精装书的价格、版本、内容简介背得滚瓜烂熟,连冷门的《欧洲植物图鉴》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他一边翻书一边在心里疯狂感谢九年义务教育——要不是当年被逼着背课文,哪来这么好的记忆力?
“搞定!”他合上最后一本书,伸了个懒腰,“周日我就来店里换着这身战袍去征服读书会!”
张冠清正在整理账本,闻言抬头:“你住哪儿?干嘛不提前换好再来?”
林烬撇撇嘴:“我住贫民窟啊大哥!要是穿着这身西装在窝棚区晃悠...”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怕不是走到半路就被人扒光了!”
杜老先生从里屋捧出个雕花玻璃瓶,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无妨,周日早些来店里,我们给你好好捯饬捯饬。”他拔开瓶塞,一股清雅的龙涎香顿时弥漫开来,“老夫年轻时在洋行,那些买办都爱用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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