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里,林烬蹲在鱼池边,一手搂着林时,一手护着沫沫。两个孩子兴奋地指着水中游动的锦鲤,笑声清脆悦耳。
阳光透过树影斑驳地洒在他们身上,仿佛给这温馨的一幕镀上了一层金边。
林烬抬头,正好看见程添锦站在廊下的身影。那人逆着光,白衬衫的轮廓几乎透明,像是一个随时会消散的梦境。
他忽然想起自己穿越前的生活——那些在电脑前虚度的日日夜夜,那些被他忽视的亲情温暖。
也许...这就是我来到这个时代的理由?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让他的心突然安定下来。无论程添锦有什么目的,至少此刻,他看到了改变命运的可能。为了两个孩子,为了这个在乱世中勉强维持的小家,他愿意赌一把。
“烬哥哥!”沫沫突然举起湿漉漉的小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鱼亲我了!”
林烬被冰得一个激灵,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花园里回荡,枝头几只麻雀扑棱棱振了振翅膀,却没舍得飞走。
远处,程添锦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而秦逸兴则抱着胳膊,脸上写满了“我盯着你呢”的警告。
阳光依旧明媚,玫瑰依旧芬芳。在这个动荡的年代,这一刻的宁静显得如此珍贵。
傍晚时分,程夫人留众人用过晚餐后,林烬正想带着两个孩子告辞,程添锦却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他的去路。
“林兄留步。”他手里捧着那本《牡丹亭》线装本,金丝眼镜后的眸光在暮色中格外深邃,“关于‘情不知所起’这段,还有些问题想请教……”
林烬的后背瞬间绷紧,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林时的肩膀。小男孩吃痛地“嘶”了一声,仰头困惑地看着哥哥突然僵硬的表情。
又来了!这话题是过不去了是吧?!
秦逸兴立刻上前一步,粗壮的手臂横在两人之间:“天快黑了,我们...”
“书房有新到的《儿童画报》。”程添锦微笑着打断他,目光却仍锁在林烬脸上,“可以让令弟和秦小姐先看着。”说着轻轻击掌,侍女立刻会意地领着两个孩子往偏厅走去。
林烬眼睁睁看着林时和沫沫欢天喜地地跟着离开,只能硬着头皮留下。秦逸兴不放心地想跟来,却被程夫人以“尝尝新到的龙井”为由拦在了客厅。
书房的门轻轻合上,将喧嚣隔绝在外。程添锦点燃了桌上的黄铜台灯,暖黄的光晕在两人之间流淌。他翻开书页,指尖点在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上,抬眼看林烬:“林兄上次说,这叫‘给自己留个念想’?”
林烬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灯光下,程添锦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衬衫领口微敞,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锁骨。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盯着书架上烫金的《莎士比亚全集》:“就...像贫民窟的姑娘拍照,好歹知道自己曾经鲜亮过。”
“有趣。”程添锦忽然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他身上淡淡的沉香气息萦绕而来,“那林兄呢?”
“我?”林烬下意识后退,小腿撞上了茶几。茶杯轻颤,发出细碎的声响。
“你给自己留了什么念想?”程添锦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字字清晰,“在码头扛包时?在书店站柜时?还是...”他顿了顿,“在看着我时?”
林烬的呼吸一滞。台灯的光晕在程添锦的镜片上跳动,让他看不清对方眼中的情绪。窗外突然传来夜莺的啼叫,清脆得刺耳。
“程教授说笑了。”林烬干笑两声,手指死死抠住茶几边缘,“我这种粗人,哪懂什么念想...”
程添锦忽然摘下眼镜,没了镜片的阻隔,那双眼睛直直望进林烬心底:“那现在想一个。”他轻声说,“比如...情,为何物?”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林烬能听见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秦逸兴的大嗓门:
“林烬!时小子困得直点头了!”
这声呼喊如同救命稻草,林烬几乎是跳起来冲向门口。他的手刚搭上门把,却听见程添锦在身后轻叹:“下周六,我等你答案。”
林烬没有回头,落荒而逃般冲出书房。走廊里,秦逸兴抱着昏昏欲睡的林时,沫沫揉着眼睛拽着他的衣角。月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怎么了?”秦逸兴压低声音问,“那小子欺负你了?”
林烬摇摇头,接过熟睡的弟弟。孩子的重量让他稍稍平静下来,但胸腔里那股莫名的躁动却久久不散。走出程家公馆大门时,夜风拂面,他鬼使神差地回头望了一眼。
二楼书房的窗口,程添锦的身影立在灯前,正低头摩挲着那本《牡丹亭》。月光与灯光交织,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轮廓,美好得如同梦境。
林烬猛地转身,大步走进夜色中。但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却像咒语般在脑海中回荡,久久不散。
第23章 欲说还休,却已情动
清晨的明德书店还没开张,林烬就蹲在后院的小板凳上整理入学材料。煤炉上烧着的水壶呜呜作响,蒸汽模糊了他紧皱的眉头。
“出生证明、防疫证明、担保书...”他咬着铅笔头,在清单上一项项打勾。忽然笔尖顿在“常住地址”一栏——贫民窟窝棚的地址显然不适合写在入学申请表上。
必须在入学前租到像样的房子!
他摸出个小本子,上面记着最近打听的租房信息:
【霞飞坊后弄】单间亭子间,月租6元,无水电
【贝勒路公寓】三层阁,月租8元5角,公用灶披间
【圣母院路石库门】前楼,月租12元,押三付一
“啧。”林烬挠了挠头。
最便宜的那个亭子间只有八平米,四个人根本转不开身。但要是租石库门,押金就得掏空他藏在床底下的铁皮盒。
前门传来开锁声,张冠清拎着早点进来,看见林烬脚边堆的材料,挑眉道:“真要搬?”
“不然呢?”林烬把铅笔夹在耳后,“总不能让俩小的每天从闸北跑到公共租界上学。”他抖开《申报》,房地产版密密麻麻的小字里突然跳出一条:
『法租界巨籁达路(今巨鹿路)新式里弄,三楼朝南厢房,月租9元,水电俱全,近市立实验小学』
张冠清凑过来一看:“这地段...”他推了推眼镜,“得找保人。”
林烬眼睛一亮。正盘算着,杜老头拄着拐杖进来,闻言哼了一声:“保人现成的。”他颤巍巍从怀里摸出印章,“老夫在法租界住了三十年。”
“杜掌柜!”林烬激动得差点打翻墨水瓶。
“别高兴太早。”老头用拐杖点点报纸,“这价至少能砍下一元。”又瞥了眼林烬洗得发白的长衫,“看房时穿体面点,别让人当瘪三赶出来。”
林烬连连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还得置办些家具...”他掰着手指数,“至少得两张床,一个衣柜,再...”
“蠢货!”张冠清把豆浆碗往桌上一顿,“先去旧货市场淘张八仙桌,剩下的慢慢添置。”他压低声音,“秦逸兴那辆黄包车,晚上能当临时床板用。”
晨光渐渐照亮店堂。
林烬把材料小心收进牛皮纸袋,指尖突然碰到口袋里那张程添锦给的读书会请柬——烫金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
他鬼使神差地想着,等搬了新家,得找个相框把这请柬裱起来...
呸!想什么呢!
他猛地摇头,把这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出去。当务之急是周末带秦逸兴去看房,再找王婶借个煤球炉子。至于那些风花雪月...他看了眼墙上日历,距离下周六的读书会还有五天。
足够他编出一个体面的“情为何物”的答案了。
林烬和秦逸兴在周末起了个大早,特意换上了最体面的衣裳去看房。林烬穿着那件杜老头借给他的藏青色长衫,秦逸兴则换上了平时拉车时舍不得穿的干净短褂。
巨籁达路的弄堂比想象中还要整洁,红砖墙爬满了常春藤。房东是个精明的宁波商人,眯着眼打量他们:“两位是......”
“明德书店的账房先生。”杜老头在一旁拄着拐杖,中气十足地说,“这位是平安车行的车夫,都是正经人。”
房东看到杜老头的保书,态度立刻热络起来。朝南的厢房约莫二十平米,木地板擦得发亮,窗外正对着法国梧桐。林烬强装镇定地检查门窗,实则心跳如鼓——这比贫民窟的窝棚强了百倍。
“八块五,不能再少了。”房东搓着手说。
秦逸兴突然咳嗽一声:“七块五,我们今天就付定金。”他黑脸上写满不容商量,“这房子墙角有渗水,窗框也旧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以八块钱成交,押二付一。签租约时,林烬的手微微发抖,钢笔在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秦逸兴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他们攒的血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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