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他撞了下程添锦的肩膀,“我是不是...最近太忽略他们了?”
程添锦摘下半边眼镜,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论语》有云,‘爱之,能勿劳乎’。”顿了顿,“但我也忘了提醒你,林时前天作文拿了甲等。”
林烬呆住了。
他这才明白,原来程添锦早就在用自己的方式,替他看着那个小小的家。
散场时,他主动勾住程添锦的小指:“明天...先陪我去趟百货公司吧?”声音闷闷的,“那小子一直想要个新书包。”
微风拂过程添锦含笑的眼尾,他紧了紧两人交缠的手指:“好。”
远处传来卖馄饨的梆子声,林烬突然觉得,这乱世里的日子,就像戏台上的折子戏——有才子佳人,更得有烟火人间。
戏园子外,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未干的雨水。程添锦刚开口说了个“晚上”,林烬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了:
“不行!”
这声拒绝来得又快又急,把两个人都震住了。
林烬自己先红了耳根,支支吾吾地找补:“我是说...林时那小子...”他踢着路边的石子,“都念叨半个月了,说哥哥好久没陪他睡觉...”
程添锦的金丝眼镜片上掠过一缕日光,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那我呢?”这语气活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跟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程教授判若两人。
林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程添锦!你...”他四下张望确认没人,才压低声音道,“你跟个小孩抢什么抢!”
“《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程添锦推了推眼镜,突然话锋一转,“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他凑近半步,“所以林时是‘吾幼’,我自然也该...”
“停停停!”林烬一把捂住他的嘴,掌心触到温热的唇瓣,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来,“你这歪理怎么一套一套的!”
程添锦趁机捉住他缩回的手,指腹在腕间轻轻一蹭:“那...子时?”声音压得极低,“等林时睡着了,我来接你。”
林烬的耳垂红得能滴血,脑子里突然闪过昨晚程添锦书房里那张软塌——铺着苏州绣的锦被,还熏了淡淡的沉水香。
他慌忙甩头把这画面赶出去:“不行!那小子睡觉轻得很...”
“辰时?”程添锦不死心,“我让厨房准备蟹黄包。”
“我是那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吗!”林烬瞪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等等,你刚说蟹黄包?”
程添锦的嘴角微微上扬,从袖中变戏法似的摸出个油纸包。揭开一角,浓郁的蟹香顿时飘了出来——正是沧浪阁限量供应的那款。
“......”
林烬天人交战了三秒钟,终于咬牙切齿地妥协:“...最多一个时辰!”他恶狠狠地抢过油纸包,“而且我得先哄睡林时!”
程添锦得逞似的笑了,顺手替他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战国策》有云,‘君子之交淡若水’...”突然贴近他耳畔,“我们这算不算‘小人之交甘若醴’?”
“算你个头!”林烬踹了他一脚,却忍不住跟着笑起来。他忽然想起什么,拽住程添锦的袖子:“喂,后天...真带他们来看《三打白骨精》?”
程添锦变戏法似的又摸出四张戏票:“包厢,最好的位置。”顿了顿,“还给秦家婶子备了软垫,她腰不好。”
林烬眼疾手快地抓过那叠戏票,趁着四下无人注意,突然踮起脚在程添锦脸颊上“啾”地亲了一口,还故意捏着嗓子来了句:“感谢榜一大哥打赏~”
程添锦整个人僵在原地,金丝眼镜都歪了半截:“......?”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活像只被雷劈中的猫头鹰。
“怎么了?”林烬憋着笑,故意用胳膊肘捅他,“程教授不是学贯中西吗?这都听不懂?”
程添锦机械地扶正眼镜,嘴唇开合了几次才发出声音:“榜...什么?”
“就是...”
林烬突然卡壳,这才想起1930年哪有直播打赏这回事。他急中生智,随手往路边卖唱的盲艺人铜锣里扔了个铜板:“喏,就像这样!给唱得好的赏钱!”
盲艺人恰好唱到“月儿弯弯照九州”,破锣嗓子一拐三个弯。程添锦看看铜锣,又看看林烬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福至心灵:“所以我是...卖唱的?”
“噗——”林烬笑喷了,“程教授要是去卖唱...”他学着程添锦平日吟诗的腔调,“‘云想衣裳花想容’,怕是能赚得盆满钵满!”
程添锦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他一把拽过林烬的手腕,将人拉进旁边无人的小巷:“林同学...”声音危险地压低,“《礼记》有云,‘教学相长’...”突然摘下眼镜,“不如你教教我,这‘榜一大哥’还有什么...特殊服务?”
林烬后背抵上爬满青苔的砖墙,这才意识到玩脱了。程添锦的呼吸近在咫尺,带着淡淡的龙井香,哪还有半点方才呆愣的模样。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林烬灵机一动,从怀里掏出怀表,“该去接林时放学了!”说着泥鳅似的从程添锦臂弯里溜出去,边跑边回头喊,“榜一大哥明天见!”
程添锦站在原地,望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摇头轻笑。他慢条斯理地戴回眼镜,从袖中摸出本小册子,在今日的日程旁添了行小字:
「查“榜一大哥”典出何处」
想了想又补上一句:
「疑似新型爱称?」
远处教堂的钟声悠然响起,惊起一群白鸽。
程添锦抚了抚被亲过的左颊,那里似乎还留着一点温软的触感——比任何西洋礼节都来得鲜活,像是1930年的上海滩突然开出一朵来自未来的花。
夕阳的余晖洒在放学的石板路上,林烬蹲在校门口的老槐树下,从怀里掏出还温热的油纸包。他小心翼翼地揭开三层油纸,蟹黄包的香气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哥哥!”林时像只小猎犬似的抽着鼻子冲过来,“哇,是沧浪阁的蟹黄包!”
沫沫跟在后面,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烬哥哥今天怎么...”
“少废话,快吃。”林烬故意板着脸,却把最大的那个塞进沫沫手里,“凉了就腥了。”
两个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让他心头一软。林时吃得满手油,还不忘掰一半往他嘴边递:“哥哥你也吃!”
“我...我在程教授那吃过了。”林烬说到一半突然哽住——好像又对弟弟撒谎了。他慌乱地掏出帕子给林时擦手,“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沫沫小口小口咬着包子皮,突然眨着眼睛问:“烬哥哥,这个很贵吧?”
“贵什么贵。”林烬揉乱她的刘海,“以后想吃就跟我说。”话一出口自己都愣了——这语气,活像当年他爸哄他的样子。
林时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哥哥,你是不是发财了?”油乎乎的小手往他新衣服上蹭,“这料子比秦大哥过年穿的还光溜!”
“去去去!”林烬拍开他的爪子,却忍不住把弟弟往怀里带了带。
暮色中,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围着他转,像是回到了刚穿越时几人挤在窝棚里分一个烤红薯的日子。
走到巷口时,林时突然拽住他的衣角:“哥哥,今晚...你还给我讲《西游记》吗?”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上次说到三打白骨精...”
林烬低头看着弟弟仰起的小脸,突然发现林时的门牙不知什么时候磕掉了一截,笑起来漏风的模样傻得要命。
他喉头一哽,弯腰把两个孩子搂进怀里:“讲!今晚讲到你们睡着为止!”
路灯次第亮起,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林烬左手牵着沫沫,右肩趴着林时,心里涨满一种奇异的满足感——比第一次牵到程添锦的手还要踏实,比躺在程公馆的鸭绒被里还要温暖。
这大概就是当家长的感觉?
他望着远处升起的炊烟,突然理解了为什么秦母总把“崽崽们”挂在嘴边。怀里的油纸包还残留着最后一点蟹黄香,林烬偷偷抹了把眼角。
“哥哥你哭啥?”
“放屁!是沙子进眼睛了!”
第37章 现实和未来
林烬搂着熟睡的林时,在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月光如水,将狭窄的屋子照得半明半暗。
他轻轻抚过弟弟瘦弱的脊背,想起方才秦逸兴叼着草根说的话:“你小子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啊!”那语气里的调侃,让他忍不住在夜色里弯了弯嘴角。
是啊,最近的日子实在太幸福了——程添锦的玫瑰酥,明德书店的安稳,林时和沫沫的笑脸...幸福得几乎让他忘记,这是1930年的上海。
睡意渐渐袭来,林烬的眼皮越来越沉。朦胧间,他仿佛听见远处传来隆隆的闷响,像是夏日的雷声,却又更加沉闷、更加连绵不绝...
突然,一声尖锐的啸叫划破天际!
林烬猛地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站在一片焦土之上。天空被硝烟染成暗红色,远处残破的楼房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某种肉类烧焦的可怕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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