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犯规...
“......知道了。”林烬别过脸,耳根发烫,“就...就回去看一眼。”他胡乱抹了把眼角,“你别跟过来,省得秦逸兴那家伙又阴阳怪气...”
程添锦突然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个轻吻。这个吻不带情欲,却让林烬心脏狠狠一颤。
“让老赵开车绕开日本宪兵队的巡逻路线。”程添锦替他整理衣领时,指尖在锁骨处的红痕上停留了一瞬,“...穿高领毛衣。”
林烬翻了个白眼,却在转身时偷偷攥了下程添锦的手。指尖相触的瞬间,他清晰感觉到对方掌心那道狰狞的疤痕——是上个月在闸北转移伤员时被弹片划的。
这个傻子...
别克车驶出公馆时,林烬透过后窗看见程添锦仍站在门廊下。
修长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在殖民风格的廊柱上。远处百乐门的霓虹将夜空染成病态的玫红色,而程添锦就站在光与暗的交界处,像一尊沉默的守望者雕像。
林烬突然摇下车窗,在车子拐弯前大喊:“喂!给我煮宵夜!我要酒酿圆子!”
夜风送来程添锦低低的笑声。
那一瞬间,1932年上海的硝烟与血腥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两个平凡人在乱世中笨拙相爱的温度。
第57章 乱世偷来的一点甜
林烬刚推开门,就看见沫沫蹲在煤油灯照不到的阴影里,正慌张地把一叠传单往怀里藏。小女孩辫梢的红头绳在月光下晃了晃,看清来人后立刻蹦起来:“烬哥哥!”
“嘘——”林烬一把捂住她的嘴,手指触到冰凉的小脸。
他蹲下身,声音压得极低:“我刚刚在车上看见你了,知不知道多危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沫沫的衣袖——那里沾着邮筒的铁锈和油墨,还有一道新鲜的划痕,“日本宪兵的刺刀要是再偏一寸......”
就像那个断指的小女孩......
话没说完,里屋传来“咣当”一声。林时慌慌张张冲出来,手里还攥着半本油印的《抗日宣言》,封皮匆匆套着《三字经》的壳子。
“哥!”少年额头还带着熬夜的青黑,却咧着嘴笑,“程教授放你回来啦?”
林烬揪住他耳朵:“你又带沫沫去......”突然噤声——林时衣领下露出一截绷带,边缘渗着可疑的红。
他猛地扯开弟弟的领口,三道狰狞的鞭痕横贯锁骨。
“巡捕房的警棍。”林时满不在乎地咧嘴,“昨天在慕尔堂后门......”
林烬眼前突然闪过历史书上的黑白照片——1936年上海学生运动,死伤者名单占了三页。
他手指发抖地摸向口袋里的磺胺药粉,却听见沫沫小声说:“我们很小心了......左姐姐教我们用《唐诗三百首》页码当密码......”
煤油灯突然被风吹灭。
月光下,两个孩子的眼睛亮得惊人,像黑暗里倔强的火星。
林烬突然说不出责备的话,只是把两人搂进怀里。沫沫的发丝间有油墨味,林时背上还粘着没撕干净的通缉令——上面是左联作家的照片。
“......至少等我回来再行动。”他最终只憋出这句,声音哑得不像话。怀里的两个孩子同时僵住——他们听懂了言外之意。
林时突然挣开,从床板下抽出个铁盒:“给你!”掀开的盒盖里整齐码着十二个弹壳,底部刻着歪歪扭扭的日期——是每次轰炸的时间,“我们记着呢......一个都不会忘。”
沫沫往他手心塞了块硬糖:“烬哥哥别怕,”她踮脚擦掉林烬不知何时掉下的泪,“程教授说等我们长大了......”
后门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秦逸兴浑身是血地撞进来,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女学生:“快!纱布!”
林烬条件反射地扯下围巾按住女学生腹部的伤口,棉布瞬间浸透温热。在秦逸兴沉重的喘息声里,他听见远处日本军舰的汽笛声,像野兽的呜咽划过1932年的夜空。
这就是......我们的孩子要长大的世界
他摸出程添锦给的怀表,表盖内侧新刻的“程林氏”三个字沾了血,在月光下变成暗红色。
林烬刚给女学生包扎完伤口,秦母就推门进来,手里攥着块湿毛巾,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眼眶通红,衣襟上沾着不知哪蹭来的黑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小烬......”秦母声音发抖,“最近外头不太平,你平时在外头小心点......”她突然哽住,用袖子狠狠擦了把脸,“我今儿......去之前住的地方看了。”
林烬手里的纱布“啪”地掉在地上:“你去那干嘛?!闸北现在全是日本人的巡逻队!”
秦母的眼泪突然决了堤。
她佝偻着背,像是要把这些日子攒的苦水全倒出来:“东头的王婶......吊死在棚户梁上了......西巷的李家媳妇,带着三个小的跳了苏州河......”
她枯瘦的手指揪住林烬的袖子,“你记得常给沫沫扎小辫的周家阿姐不?她男人被炸没了腿......现在在垃圾桥底下......”
暗娼…
话没说完,屋外突然传来女人尖利的笑声。林烬扒着窗缝看去——巷子口站着个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人,领口松垮垮地敞着,露出的锁骨上满是淤青。
她正往一个日本浪人怀里靠,浪人的手已经摸进她衣襟,而她另一只手死死攥着个油纸包,里面露出半截发硬的馒头。
“那是......”林烬喉头发紧。
“纺织厂的陈嫂。”秦母的声音像钝刀磨过砂纸,“她男人在商务印书馆被炸没了......”
远处突然传来哨子声,女人吓得一哆嗦,油纸包掉在地上,馒头滚进臭水沟。浪人骂了句“支那豚”,一脚踹在她肚子上。
秦母突然从床底下拖出个破麻袋,倒出一堆煤渣和碎布头:“我在废墟里......找到这个。”
她抖开半件小孩的褂子——是之前邻居家小囡的,袖口还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就剩这件了......人......人在虹口公园那边的万人坑......”
林烬想起上周在苏州河看到的浮尸——是个缠足的老太太,肿胀的脚上还套着绣花鞋,被野狗啃得露出白骨。
而此刻,秦母袖口露出的手腕上,赫然一道新鲜的勒痕。
“那些畜生!”林烬猛地站起来,“他们抢您什么了?”
秦母却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一个老婆子......就剩这把老骨头能卖......”她突然从怀里摸出半块发黑的银元,“够买三斤苞米面......逸兴明天......”
窗外传来日本军车的轰鸣,车灯扫过秦母沟壑纵横的脸。林烬这才发现,她后脑勺的头发秃了一块——是被人硬生生扯掉的。
这就是1932年的上海
女学生在昏迷中呻吟了一声。
秦母慌忙抹了把脸,颤巍巍地去灶台烧水。陶罐里煮着菜帮子,蒸汽熏得墙上“福”字年画卷了边——那是去年过年时,林时和沫沫一起贴的。
远处百乐门的爵士乐飘过来,混着闸北未熄的余烬味。林烬攥着那块带血的银元,突然听见垃圾桥方向传来野狗的厮打声——它们又在争食了。
林烬正要把银元塞给秦逸兴,巷口突然亮起车灯。程添锦的别克车静静停在那里,车灯只闪了一下就熄灭,像是怕惊扰到谁。
他果然还是放心不下跟过来了……
“程教授来接你了,”秦逸兴把银元推回去,粗糙的手指上还带着码头扛货留下的茧,“回去吧,我娘...我会看着的,最近不让她出门。”
林烬攥着银元的手紧了紧:“你也小心点,巡捕房最近...”
“知道,”秦逸兴咧嘴一笑,露出那颗标志性的虎牙,“你当我是沫沫那小丫头?”他拍了拍腰间——那里别着把磨得发亮的扳手,“倒是你,别老往危险地方跑,程教授每次来接你,眼睛都跟刀子似的...”
林烬把银元硬塞进他兜里:“少废话,拿着!”
秦逸兴突然压低声音:“其实...程教授每周都让人送米面来,有时候多出来的...”他挠挠头,“我娘就分给巷口的孙婆婆她们了。”他顿了顿,“还有顾家的...也常送东西来,说是你朋友,还不让我告诉你...”
顾安...
林烬一怔。
“他们...帮了我们很多。”秦逸兴难得认真,“上回沫沫发烧,程教授连夜请的医生,顾家送来的磺胺粉...”
远处车灯又闪了一下。秦逸兴推他:“赶紧走吧,再磨蹭程教授该亲自来逮人了。”
林烬转身时,余光瞥见秦母躲在窗后,正把程家送来的白面掺上麸皮,分成十几个小布包。灶台上放着顾家送来的铁皮饼干盒,里面整齐码着消炎药——
“对了!”秦逸兴突然追出来,往他怀里塞了个油纸包,“娘腌的酱瓜...程教授爱吃的。”
林烬抱着酱瓜走向别克车,后视镜里映出秦逸兴站在门口挥手的身影。巷子深处,几个黑影正鬼鬼祟祟靠近——是专抢独居老人的丐帮混混。秦逸兴显然也看见了,默默抄起了墙边的铁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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