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的暮色透过彩绘玻璃,在艾欧查克的睫毛上镀了层暗影。
只见他随意走到画室中间,慵懒地倚在画架旁,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露出锁骨处淡色的疤痕。
艾欧查克启唇,语气里带着情不自禁的撒娇意味:
“画我吧,用你看我的眼神。”
“这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吧,母亲。”
男人充满暧昧的眼神,由上而下、像是有实质一样一一滑过表情紧张的少年。
*
城元31年,七月的海风裹着咸腥的湿气掠过斐珞尔港湾,十四岁的穆情把报童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望着小镇里最中心的广场,踩着青石板路朝那里小跑起来。
阳光透过悬铃木的枝叶在他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裤上跳跃,铜制报箱撞在腰间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为这座港湾边的小镇演奏着轻快的背景音乐。
“《泰晤士报》!最新的航运新闻!”
少年清亮的嗓音回荡在街道上,街角面包房飘来了烤黄油的香气,他忍不住抬起鼻尖贪婪地闻了闻,
听到他刚刚的吆喝,路边一位戴着蕾丝手套的妇人笑着向他招手:“早安,Qing,给我份晨报吧。”
“您也早安,夫人,这就给您。”
穆情笑着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他利落地抽出报纸,报箱底部露出半块昨晚省下来的酸味黑面包,那是他今天的早餐。
斐珞尔镇的人们都认识穆情,他自小在城北的孤儿院长大,勤奋又好学,是个人人称赞的好孩子,所以大家平时都愿意照顾他生意,
等刚刚那位妇人离去,每天都准时去邮局上班的老绅士路过,总会在买报的同时,多塞给他一枚铜币,慈祥地拍拍他的肩膀:“孩子,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找工作。”
穆情仰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谢谢您,先生!我一定会的!”
十四岁的少年彼时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享受着家乡这份熟悉又温暖的烟火气。
他对斐珞尔镇可以说得上是了如指掌。这里的港湾货运船来来往往,每次卖完报他就喜欢蹲在码头边,边啃着自己的黑面包,边观察过往的每一个人。形形色色的人脸上的神情,每个人身上都携带着不同的故事,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练习绘画人像的好素材。
慢慢地吃完酸黑面包,他捧了口水管里的淡水喝了一口,将干噎感灌了下去,
嘿咻,穆情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打算去昨天刚找到的画家家兼职,
“哎哟,是谁啊。”
穆情被几块小石头砸到后背,转过身就发现是那几个调皮的孩子,他们背着上学的挎包,朝着他扔广场上的石子,边喊边笑道:“孤儿院的小乞丐,没爹没娘真可怜!”
他们经常围绕着他编儿歌,虽然内容刺耳,但穆情对此也只是笑着躲开,从不生气。毕竟,对他来说,能凭自己的力量,在这个小镇生存下去,能有一口饭吃,已经是莫大的幸运。
他朝着那群孩子大喊着反驳:“我才不是乞丐!我有家的!”
说完这些话,他未脱稚气的脸上扬起了笑容,
“我一直都是有家,以后也一定会有家人的。”
正午的阳光愈发毒辣,穆情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后背的粗布衫也被汗水浸湿。
离画家的家还有一段距离,他准备找个阴凉处歇歇脚,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小镇的宁静。
“让开!快让开!”
车夫惊恐的喊声响彻街道。一辆失控的马车如脱缰野马般飞驰而来,车上的货物散落一地,车轮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
行人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穆情看到街边水果摊被撞翻,鲜红的苹果滚落在地,向四处溃散。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穆情的目光却被马车前方一个小小的身影牢牢吸引。
那是个蓬头垢面的陌生流浪儿,他都没见过,七八岁的模样,正呆呆地站在路中央,手里攥着一瓶只有底的水瓶,眼神空洞,对身后逼近的危险浑然不觉。
他的头发又脏又长,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身上的破布在风中瑟瑟发抖。距离有点远,穆情下意识声嘶力竭地呐喊道:
“危险,躲开!快躲开啊!”
那辆马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要是被撞上可是不得了的事。此时此刻,穆情能清晰地感受到死神逼近前方的气息。
但他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几乎是本能地冲向那个孩子。铜制报箱在奔跑中重重撞击着他的肋骨,每一次撞击都很钝痛。但他顾不上疼痛,龇牙咧嘴地忍着,
终于,在千钧一发的最后一秒,穆情冲上去,一把抱住了流浪儿,两人重重地摔在路边的排水沟旁,穆情死死地用身体护住了对方。
马车擦着他的衣角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周围人们的尖叫声渐渐平息,纷纷上来查看他的情况,
经过刚刚那一劫,穆情还在剧烈地喘息,心脏蹦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你……你没事吧?”
穆情撑起身子,声音有些颤抖,双手紧张地检查着怀中这孩子的身体,“你有没有受伤?能说话吗?”
流浪儿抬起头,露出一双偏灰色的蓝眼睛,像是被刚刚的事情惊吓过度,双目失神得像蒙了层雾的玻璃,让人看不清里面藏着的故事。听到少年的话,只见他张了张嘴,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又迅速闭上了嘴。
穆情看着身材瘦小、蓬头垢面的孩子,心下不忍,语气放柔:
“别怕,我叫穆情。”少年摘下报童帽,露出被汗水浸湿的柔软黑发,温柔地擦掉流浪儿脸上的灰尘,尝试着继续问,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流浪儿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和迷茫。
穆情心里一紧,轻声说道:“没关系,你要是不想说就不说。我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
他托顺路的人带了口信给画家,告知今天有要事请假。便牵着男孩的小手,朝着回孤儿院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观察着孩子木讷的表情,嘴里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想让这个孩子能适应放松下来:
“我们孤儿院虽然不大,但房间都很暖和。阿姨姐姐们都很温柔,院长……院长虽然很严肃不好说话,但我会帮你求情的。而且还有其他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小朋友们呢,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男孩依旧没有回应,但紧紧攥着穆情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
午后的日辉照耀,温暖地令人身心放松。
阁楼的木楼梯在脚下发出吱呀的声响,穆情打来一盆热水,沾湿了布料后,轻轻擦拭着流浪儿身上的污垢,动作无比的轻柔。
他做事一向很仔细,当男孩湿透的头发被拨开,他看到他幼小瘦削的胸前,有一道狰狞的深红刀疤,像条丑陋的蜈蚣,蜿蜒在苍白的皮肤上。
穆情震惊了一下,看向沉默不语的男孩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哽咽,“这一定很疼吧,是谁这么狠心……”
就在水花逐渐变大,男孩的容貌终于被洗净显现出来,突然,这孩子抓住穆情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像是黑暗中突然燃起的烛火,只见他怔怔地望着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嗫嚅着嘴唇,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这是救下他以来第一次开口,刚踏进孤儿院的时候,任由阿姨姐姐们怎么问,他都不说话,却一直抓着穆情的手不松开,
看着他的眼睛,穆情鼻子一酸。
“因为……”少年顿了顿,认真地把心中所想说出来:“因为我知道无家可归的滋味,看到你我就想起了我自己。我不想让你受伤。“
他握住小男孩的上手,说道:“这样把,如果你没有想去的地方,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我们是一家人了。”
男孩的嘴唇颤抖着,一滴温热的泪水滴落在穆情手背上,晕开一朵小小的水花。
院长先生起初并不愿意收留这个来历不明的孩子,皱着眉头说:“我们孤儿院的粮食有限,不能随便收留人。穆情,送他走。”
听到他这话,少年急得眼眶通红,拉着院长的衣角哀求:“院长求您了!他那么小,在外面会饿死的。我可以少吃一点多干活,求您留下他吧!”
看着这个从小在眼皮底下长大的少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苦苦哀求,院长终于还是松了点口:“那也只能留一个星期。你也知道我们的开支已经不足以支撑了,要是一直找不到他的家人,还是得送走。”
话是这么说,但穆情在心里暗暗发誓,只要有他在,就绝不会让这个孩子再次流浪。就当是在保护当年身处同样境遇的自己。
夜晚,两个小小的身影挤在狭窄的床上。穆情能感受到身边传来的微弱体温,他望着窗外的月光,轻声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面对。对了,你还没有名字,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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