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过。”隋和光说:“你像条疯狗。”
一秒,两秒,三秒,背后再传来声音时,好像泡在酒里,有些飘忽,“你知道,我们第一回见在哪儿吗?”
“忘了。”隋和光冷淡回应。
“是我梦里。”
隋翊说:“在親眼见到您前,我就梦见过您了。”
他隐去后半句——还有你的男人们。
“一模一样的脸……有时我想,是我真疯了,还是真有前世今生,怪力乱神,我们还有一段緣没有了結?”
“良緣孽缘?”隋和光反问。
隋翊温情脉脉道:“自然是孽缘了。”
*
宁城往东五十里,安城,某公寓。
玉霜说:“冯小姐。”
冯瑩面容只算得上清秀,但气度沉稳,尤其是一双眼睛,亮得惊人。玉霜看过去时,那些亮就收敛住了。
“孩子睡了,外面说吧。”冯瑩态度不冷不热,她也确实不可能待隋少爷親热。玉霜缓步走到床邊,細看那嬰儿,似乎跟隋和光有相似,但凑近了……
“觉得不像您,对吗?”冯瑩说:“我倒希望他不像。”
“只凭外貌,自然看不出什么的。”
到客厅,冯瑩说:“您今晚见我,不可能是来私会的吧?”
玉霜从容不迫,真像与她闲谈:“听闻冯小姐自学过医术,还在广慈医院实习过,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十年前,沪城紅十字会发表过一篇文章,说,当地有个患者,在輸血的时候死了。”
“原因是血液不相容。”
“也巧,我有个朋友在一家西洋药公司上班,那邊研究出了新仪器,能鉴定血型。”玉霜说:“依我看,这产品前景广阔,毕竟,谁也不想輸血的时候闹出人命,哪怕只有很小的可能,是不是?”
“血型鉴定?”冯莹淡笑道:“这种方法没有经过官方认定,不会有人……”
话音落下,房内破出一声啼哭。
冯莹闯进房间,见窗户大开,地上躺着保姆,一人锢紧襁褓。
孩子額上一片血紅。
“疯子!”冯莹大怒,当即说要報警,听见脚步声,回头,冷冷质问,大少爷是要杀人么?
“抱歉冯小姐,我这副手笨手笨脚,想必是看保姆哄累了,帮忙去接孩子,結果失了手。”
玉霜信口开河,斥责手下:“马上带孩子去医院,我给他输血。”
刚才的言语暗示生效,冯莹脱口而出:“……不行!”
话出口,她整个人一僵。
高手过招,一个破绽足够致命。
副手擦去孩子額上假血,笑了笑,朝冯莹赔罪,边低声哄小孩,边去了房外。
冯莹一言未出。
孩子受傷时她没有马上说去医院,这是破绽之一,不符合“母亲”的身份,在对方要输血救人时突然阻止,这是第二个破绽。
她恨这个孩子,又不得不装□□他——为了活。
但玉霜没有穷追不舍,而是说:
“与我成婚,再不会有人追究是谁侮辱了你。你前半生所有努力,读书,学医,管家,只要一夜,就什么都没了。”
冯莹微微一颤。
她最大的秘密,也是耻辱,就这样被点破。
“除了‘受害人’和‘隋夫人’,你不再有自己的名字。你的前半生一笔勾销。”玉霜看向床榻上嬰儿。“而这吃你血肉诞生的罪孽,将成为你后半生的依托。”
“至于毁你一生的罪人,他不会受到任何惩罚,逍遥法外,甚至,”玉霜意味深长道,“还可能领上一大笔封口费,安家立业。你会成为他这辈子最得意的谈资……我也一样。”
“冯莹,你果真能甘心吗?”
冯莹没有被这些话语煽动,略带悲傷地笑:“我还以为,小辰真能拥有一个父亲。”
玉霜说:“见到您之前,我也以为他有一个好母亲。”
冯莹的呼吸加重。
玉霜继续:“小辰如果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好好待他,首先便是认祖归宗,改名换姓,叫什么比较好?”他玩笑似的:隋同尘?似乎寓意一般,不如您取一个,隋什么?
话锋一转:“可惜,他不是。”
冯莹柔声道:“只要别人信了,说他是,那他就是。”
僵持之间,门外副手敲门,似有急事——府里盯梢的赶了五十里,传来消息。
隋靖正带夫人去了戏院,到晚上还没出来。
冯莹委婉撵客:“您有要事的话,快去處理吧。”
玉霜目光沉沉,却没有立刻离开。冯莹被他再逼迫,终于破开平静:“您可以退,我不能。”
“我已豁出了名声,豁出去所有,您若是不成婚,我只能带着那孽种,去贵府门前自尽了。不知報纸又会怎么书写……”
玉霜打断她,给她答案:“‘珠胎暗结,富家女遭抛弃成痴女,挟子寻死’。”
冯莹脸颊一颤。“我清白已失,退了,也是死。您要真是可怜我,就请娶我吧。”
玉霜:“这世上,只有一人能救你。”
他说出是谁。冯莹错愕无比,旋即大笑,笑出眼泪。
玉霜说的那人是——冯莹自己。
到戏院已过子时。
玉霜本不想再踏足戏院。过去班主命他们清白做人,但也恰恰是班主卡住他身契,将他送与隋家。
直至今日。
边巷停着一辆改良福特。
“大哥送的生辰禮,我很喜欢。”窗摇下,隋翊空着手,朝玉霜遥遥一敬,接着说了串数字,“叁〇伍——我的还禮。”
一个包厢号。
玉霜没送过隋翊任何东西。
不详感延续到他找进包厢时。上楼时他不敢往深處想,只组织语言,复盘同冯莹的谈判。
谈判的内容在脑中过了一圈,玉霜站在包厢前,预设无数情形,才敲门。
五声,分轻重快慢,这是他与隋和光约定的暗号。
玉霜进来时,隋和光发尾还泛着潮气,隋翊走后他又洗了一次。滚烫又靡丽的香气,织出一张幻网,只中央那道影子,在玉霜瞳中撕出道轮廓。
红痕,指印,淤青,蔓延进里衣内。
隋和光洗的力度一定很重,耳畔一带才会通红,很薄,浮着細青筋,似乎能窥视内部脆弱的脂络,同颈束淤青构成荒诞、荒淫的一幕。
玉霜没有上前。房内太热,他感到眩晕。
……愤怒。
没有痛苦,只是愤怒。
他曾因无法摆脱隋家而痛苦,彷徨,却从未有过此刻般的愤怒——隋翊知道他与隋和光有瓜葛,还敢下手。
从前他羞辱玉霜,是怨老爷子;现在,也不过是为挑衅大哥。
玉霜在商会一事中暂时退让,隋翊就乘勢追击,要他一败涂地一无所有……从来不是什么争风吃醋、情爱狎昵。
只是权勢的对抗。
玉霜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说出下面的:“……你有没有受伤。”
第33章
隋和光周身轻动, 瞬间他明白——玉霜误会了。
沉闷。沉溺。沉默。
隋和光心里有了决断:没必要澄清。
“被男人□□过”,这名头不会给他带来任何实质损失。
今天这一遭下来,看玉霜反应, 退万步讲, 哪怕玉霜真对隋翊有情愫,也必然成仇。
隋和光不懂情爱,不留隐患。
“隋靖正在隔壁, 迷药会致幻, 但也瞒不过他, 我必须过去,“隋和光避而不谈,只说:“先说正事——冯瑩如何?”
玉霜从沉默中读出默认,再从退避中读出确凿。
愤怒之后,痛苦才出来。这次他输在哪里?明明有了钱和人,为什么还是输了?因为隋翊有骑兵?
不对。
因为他习惯了忍,习惯了所谓谋定后动。
他本該在隋翊回的第一天、势力最不稳当的时机,埋炸弹, 派人刺杀……隋翊□□姨娘时会有忧惧吗?不会的。人伦、道德、体面,也不过一种规则,可以被人製定, 也可以被推翻。
这样简单的道理, 玉霜花了这样久去悟。
玉霜简短说完冯瑩的疑点,也分析了她的想法。
冯瑩怀孕时,隋和光还在昏迷。如果他不醒, 冯小姐嫁进来, 就是隋家今后的主母;醒了, 就成了今天的局面。
就这样, 一步一步,她将自己从受害者变作加害者。
任何人来看,怕都会觉得讽刺,拿着贞洁做筏子,不正成了婊子?——这是冯瑩自嘲的话。不知为何,玉霜记得很清楚。
隋和光说:“骂人婊子前,总該先骂一骂嫖客。”
玉霜反问:“要真是十成十的婊子呢?”
隋和光道:“婊子或圣女,不妨碍她做我对手。”
再度的,玉霜因这漠然战栗。他阻止自己再纠结,轉移关注点,问到了沪交所。
他将隋翊威胁的说辞完整复述。包括经侦處查到黑钱莊,再追到沪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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