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先等等——”我忙道,“如果水淹九龙谷的话,大水会不会由我们来时的那个祭台冲到谷外去?”
“会,”季燕然点头,“不过谷外是峡谷夹的山路,大水冲出去依然回流入峡谷中河道,不会造成灾害,至多是淹一段山路,所以我们要趁今晚夜深动手,山间应不会有百姓行路。”
“那……那些朝廷的官兵呢?都会被淹死么?”我皱眉,虽然这些兵是步九霄和贺兰慕雪带来的,但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一下子弄死那么多人……任谁也会心虚。
“丫头,几百人的xing命与上万人的xing命比起来哪个更重要?两害相权取其轻,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田幽宇冷冷地道。
我望向季燕然,见他垂眸想了一想,道:“在水淹九龙谷之前,我想见见步九霄。”
“喂,你脑子没毛病罢?!”田幽宇瞪住季燕然,“他正愁不能将我们奈何,你倒想要贴上去让他捉不成?”
季燕然自信一笑,道:“步九霄虽然重权如命,还不至于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这一次他不过是想替皇上办成件大事以证明自己的能力罢了,立功心切,自然会使出些下三滥的手段。他并不了解当年关于血祭一事的真相,倘若他得知一旦雷炽帝驾崩,第一批成为祭品的将是离九龙谷最近的盛城百姓的话,只怕会三思而后行了,毕竟他的老娘和亲友都在这里,他不是那般冷血之人。我想就利用此点与他达成协议,告诉他我们淹谷的计划,如此一来他只需向上头复旨说九龙谷乱石崩塌引发洪流将其淹没便可jiāo差,同时也再不必使盛城百姓陷入危难之中,实乃一举两得之事,相信他不会那么冥顽不灵。”
“姓步的如今尚不知活着与否,贺兰慕雪那厮心狠手辣,说不定已杀了他灭口,那样你又打算怎么办?”田幽宇继续问道。
“我看不会,”季燕然笑道,“毕竟这一次行动的主执事是步九霄,贺兰慕雪就算非本意而使得步九霄丧命也是要担过失的,对于同步九霄一样立功心切的他来说,最终若落得个功过相抵的结局岂不令他白忙了一场么?虽然在磁dòng中他曾起了杀掉步九霄之心,但只要不将他bī上绝路,相信他还是会留步九霄一命的,至多两人间心照不宣就是,何况他们身边还有众多龙廷卫与神箭手在,杀了步九霄难堵悠悠众口,贺兰慕雪不会轻易冒此风险。”
“就算你同步九霄谈妥了又能如何?以贺兰那厮的xing子,此次功败垂成,必定记恨于我们几人,回朝复旨将事qíng禀明,田季岳三家最轻也要落个满门处斩!贺兰慕雪不是江南人,他可不会在乎什么百姓的xing命,你用这借口是说服不了他的。”田幽宇冷声道。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们只需稍微在这些官兵之中透露些关于血祭的风声,人心所向自然不会在贺兰慕雪身上,”季燕然微笑,“何况步九霄不可能轻易谅解他曾企图杀掉自己独自吞功之事,因此如何料理贺兰慕雪,我想我们就不用cao心了,只管坐壁上观就是。待回朝复旨时,只要我们一口咬定乃贺兰慕雪多疑,误将我们绑上九龙谷,又有步九霄从旁‘协助’,相信朝廷最终还是相信我们多一些。再加上九龙谷那时已然被水所淹,再追究谁的罪过也是无济于事,田岳两家长辈皆为朝中重臣,皇上度其轻重,也必不会动我们分毫。田公子以为如何?”
一番冷静的剖析与jīng密地分析之后,田幽宇被说得哧地一笑,道:“果然不愧是当朝第一聪明人,事事想得周到!同步九霄去谈之事就依你好了,但有一点却需依我——贺兰那厮害死了我亲妹子,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待我下去将他送上huáng泉路,倒省了他回京后向皇上告状了,姓步的摆平此事也容易得多——怎样?”
“若田公子执意报仇,我自然无权阻拦,只是一切须按计划行事,不得误了大事。”季燕然道。
“好好,依你。说罢,具体步骤是怎样的?”田幽宇终于颔首。
“第一步自是先找到出谷秘径出得谷去,而后我们兵分三路,”季燕然沉声道,大家便都望着他认真听着,“我前去入谷正门处再度进入谷内寻找步九霄与他谈判,田公子负责放下石闸……”
“等等,”我打断他的话,“宇哥哥那里一放石闸,你们岂不是都要被淹在里面了么?!”
“哪里就有那么快!”季燕然笑道,“水位上升到地下岩dòng的承受极限还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恰可由我去说服步九霄,否则若是先去游说他再落石闸门,便不能给他以压迫感与紧bī感,说动起来反而很有难度。”
“我同你一起去。”我道。
“灵歌你与清音是第三路,”季燕然假装没听到我的话,继续说道:“出谷之后直奔姨母家,请她老人家前来九龙谷,倘若我不能说服步九霄,姨母就是我们的杀手锏。”
“我不gān我不gān!”我急得拍桌子,“让哥哥自己去请姨母就可以了,我要同你一起入谷!”
“闹腾什么!你若去了他还得分心照顾你!”田幽宇瞪着我,“再不听话我一指将你点得睡个三天三夜!”
“你一指头点死我算了!”我忿忿地回敬他一记大白眼,只好不再坚持。
“我呢?”久未发一言的大盗笑着问向季燕然。
“你不是要留在这里么?”季燕然笑,“就留下罢。”
“喂,现在这里已是我的地盘了,你们想要做什么行动怎能不加我一个?”大盗笑着冲我眨了眨眼,“这样好了……我同季大人你一路,一同入谷去找那什么姓步的,还可以冒充一下你的贴身护卫,免得你将命搭在里面,某个小妞儿就要寻死觅活了。”
季燕然笑着看了我一眼,道:“也好,就这么办罢。事成之后于秘径出口处碰面,然后再做安排。”
说动就动。由竹轩内出来,来至正南方位于悬浮峰边缘的一架风车旁,见有很大的一架如同辘轳的轮盘,轮盘上缠着手腕粗的铜锁链,锁链由轮盘绕过后形成一来一往的两条向空中延伸,一直深入到远处浓浓的水雾中去,看不到尽头。
“原来在这里吊着一条通往正南峰头的锁链,有这么浓的水雾遮掩,难怪没有被人发现。”大盗眯着眼睛向远处望了一阵,“我也只能勉qiáng看个百米远而已。”
田幽宇上前扳动轮盘上的机关,风车产生的动力带动轮盘开始转动,锁链发出哗啦啦地摩擦声。等了约有十来分钟的时间,终于见由浓雾深处缓缓出现一架如同空中缆车的金属小车,晃晃悠悠地抵达峰岩边缘。
这东西的原理并不复杂,能被古人想到并加以利用也不足为奇。
小车在峰岩边停了下来,看其大小一次只能坐两人还有些挤,于是田幽宇与季燕然先行,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伙一起塞进这小车里,那qíng形还真是,啧啧。
又过了许久,空车驶回,到我和岳清音上车,大盗说他不用坐这缆车,只踏着锁链飞纵过去就好。
高空风大,直chuī得这小车像秋千似地摆来摆去,一想到自己身下是千米高的河谷,我就吓得浑身僵硬大气也不敢出,岳清音一声不吭地伸臂将我揽在怀里,冲鼻是他满身的药味。
“伤口怎么样了,哥?”我轻声问道。
“还好。”他简短地答道。
“哥哥的功夫是跟谁学的?”我问。
“一位游侠。”他道。
“哦?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
“咦,哥哥你不问问他么?他可是你的师父哎!”
“他没说,我也没问。”
“他现在在何处?你们平时都在哪里练功夫?”
“五年前他便未曾再出现过。”
“为什么?出什么事了么?”
“他说已没什么可教我的了,是以不必再相见。”
“他为什么要教哥哥练功夫呢?是哥哥求他的?”
“哪儿那么多问题。”
“看罢看罢——哥哥最赖皮了,一懒得回答了就这样!……好,这件事我可以不再问,但是有一件事qíng哥哥必须得回答我!”
“……”
“不说话就代表你答应了!——哥哥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爹的亲女儿的?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玄机公子的后人的?”
“事到如今问这些还能做什么?!”
“呃……是不能做什么……那猫儿铃为什么之前会在哥哥的手上?如果是玄机公子留给我的话,为什么连田心颜都知道这姻缘猫的事呢?”
“姻缘猫的传说民间早就有之,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它的真正名字是‘因缘’猫,因果之因,缘法之缘。原为万念山庄所制,世间仅此一对,许多达官显贵都yù花重金求购,皆未如愿,是以它的名头才会妇孺皆知。至于为何会落入玄机公子手中,可能xing有很多,也许是受赠,亦许是购买,猜来无用。为兄之所以代你保管,一是怕你带在身上引人觊觎,二是恐招来杀身之祸。”
“那后来为什么哥哥又让我自己收着了呢?”
“此前被你无意间看到,便一直想要。想来那时是要送给即将调出京都任职的田公子的。因那时你与他年纪都尚小,若将来能结成夫妻倒也无事,若结不成,这因缘铃还是不能流入外人手中的。后来为兄听说他又要调回京来,再看你几年来对他之心始终如一,便将因缘铃给了你,由你想送则送……”
“呃,知道了知道了。”我尴尬地打断他的话,那个时候正是我才穿过去没几天,疼爱妹妹的岳清音再聪明也绝不会想到岳灵歌同学已经表里不一了。
“反正不管怎样,哥哥都不会把我当成外姓之人的,对不?”我依在岳清音的怀里讨好撒娇地道,鼻子却忍不住发酸。
岳清音没有说话,只是揽着我的胳膊不易察觉地紧了一紧。
说话间缆车忽然停住,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见季燕然田幽宇和先我们一步到达的大盗正立在山壁上一方掏空了的敞xué中,季燕然伸手将我扶下小车,我转身又去扶岳清音,田幽宇便将旁边一架和悬浮峰上一模一样的轮盘机关关住,小车与滑动的锁链就停止了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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