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终究是姓赫连。”他道，“陛下既然打定了心思想培养他做继承人，那将来，您与他相处的日子还长，您自己也需上心才是。”
他顿了顿，“至少，陛下与他，关系不能太过生疏罢？”
他的语气温温柔柔，像是在跟赫连笙商量。
赫连笙最吃他这一套，半晌，终于妥协。
“……行吧。”他道。
“我先说好。”他别开眼，“我就只管一点点。”
顾渊笑了，应了声，起身去替他传膳。
*
要说宜安王世子为什么会出现在京城，这事还得从头说起。
自从赫连笙将皇后玺堂而皇之地送到顾渊府上之后，朝中大臣也算是看明白了。
他们家陛下，根本就没有要立后纳妃的心思。
这么大张旗鼓地一来，原先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人便都没了声音。
他们很快琢磨起了另一件事。
有一天下了朝，便有老臣急匆匆地来面见赫连笙，希望他就算不愿意纳妃，也要尽早考虑一下继承人的事，以免江山他日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这有心之人是谁不必多言，反正朝臣们从未对顾渊放松过警惕。
赫连笙选择性忽略了后半句话。
而前半句话……
他觉着，颇有几分道理。
倒不是真的觉得赫连家的江山能世世代代。
只是他想到了，他还想着和顾渊之后游山玩水，若是培养出了合格的继承人，那么他也好提早几年当甩手掌柜……
啊不，禅位。
虽然顾渊在某些时候也说过一些白日做梦的话，但是赫连笙确实是不能生的。
他便和顾渊商量着，从世家旁支中挑选一个合适的先养着。
他本来属意的是赫连霄家的长子。
被赫连霄拒绝了。
“担不起。”他道，“没那个命。”
“我也没那个命。”赫连笙反应很快，“还不是在这儿坐着。”
赫连霄脸上隐有笑意，顺水推舟：“那你便多坐几年，玩心收一收，做个好皇帝。”
说罢，他拍了拍赫连笙的肩，转身回了府。
他闺女今儿刚满月。
赫连笙看着他的背影，咬着牙，被气得没法。
赫连衡已经在北殷定了居。
说来也怪，分明赫连笙才是那个身体里流着北殷的血的人，但是相较于他，赫连衡却更适应北殷的水土。
他索性便在这里长住了下来，逢年过节的，便时不时回来看看。
他对顾渊还存着气，念着他欺负了自己的宝贝小七。
第一次见面，他冷言冷语。
顾渊尽数受了，并没跟他计较，到后来，还是赫连衡先不好意思了。
但是对于赫连笙的提议，他还是拒绝了。
“我没那个本事。”他一笑，“太傅从前常说我是个富贵草包，皇家不好待，皇室更不好当，我儿子就不去淌那趟浑水了。小七，不好意思哈。”
赫连笙默然。
他能理解赫连衡。
转了一圈，皇位成了个烫手山芋。
赫连笙晚上一边泡泉一边思索，顾渊替他擦湿漉漉的长发，慢条斯理：“你舅舅也有孩子。”
赫连笙瞥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
顾渊顿了顿：“我知道。”
他看着赫连笙微垂的眼睫：“只是，偶尔会替你感到不值。”
赫连笙沉默了一瞬。
北殷的地位太特殊，而这个地位已经有摇摇欲坠之势。
未来的某一天，或许便会天塌地陷。
但是至少现在，还没到那个地步。
独孤澈没有那样的野心，只想偏安一隅，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赫连笙上位，梁楚和北殷的关系反而缓和了不少。
这种平衡，赫连笙并不想去打破。
皇位换个姓，却并不只是换个姓，这个道理，他和顾渊都懂。
那是颠覆。
最后，遭殃的还是百姓。
若非万不得已，实在没这个必要。
他是这样的人。
但是老头儿不会信。
哪怕，他是对方最宠爱的儿子。
“他倒也没有那么重要。”赫连笙笑了笑，“老糊涂罢了，要不然怎么会选赫连瑾。”
顾渊没有答话，只是安抚地亲了亲他的额头。
他们心照不宣。
那是赫连笙最难熬的一段时光。
心上人误解他，亲生父亲提防他，他孤立无援。
不过，都过去了。
“那便还有一个法子。”顾渊道，“把世子们都召集到京城，才学到人品，一看便知。挑个你喜欢的养在身边，养熟了，总比到时候随便挑一个好。”
这一挑，便挑中了宜安王世子。
*
表面上说着把人丢给顾渊。
到最后，赫连笙还是没狠下心不管。
他没狠下心，受苦的却是顾渊。
“……陛下。”某一日，顾渊终于还是没忍住，带着人找到了他，“您要是再偷偷带着世子出去玩，臣就连着您一起训了。”
旁边的宜安王世子耷拉着脑袋，偷偷看赫连笙一眼。
模样有些愧疚。
赫连笙瞪着他：“不是让你别告诉他么？”
“臣自己猜出来的。”顾渊看着他。
赫连笙“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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