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长面上不显,心里却微微一动。
裴微雪嫁与他后事事恭顺,对他的情谊并不比宋修少,却因裴家的关系而无辜遭到自己冷待,现在自己又流放了他满门,可裴微雪对他还是无半点怨恨,甚至还相信是家族有错在先,而感觉羞愧。
陆深长又想起了昨夜宋修来找他告状的样子,在得知他不立马发落裴微雪,宋修立刻眼神中就透出了股怨意,红着眼眶,表面委屈实则控诉地质问他是不是对裴微雪心软了。
两相对比下,裴微雪这样不吵不闹,恭顺谦谨,倒显得顺心许多。
陆深长的语气和缓了许多:“朕知道你一向恭谨,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臣不委屈,”沈慈摇摇头,有些惨淡地笑着,“只是裴家到底是臣母家,如今裴家犯下大错,”他跪下,重重磕了一头,“臣实在不配一国君后,还请陛下废黜臣,并将臣也发落去西北,让臣能伴在父母左右。”
陆深长顿时沉下脸,斥了声:“胡闹!”
“你如今身体病成这样,不等到西北就要死在路上了!”
沈慈直直地跪在地上,垂眸:“臣也是裴家一份子,有罪当一同受,且臣父母年事已高,如今流放西北怕是没有几年性命了,臣想最后陪伴在他们身边。”
陆深长摆手:“朕不准,此事不许再提。”
沈慈抿了下唇,只好沉默下去,陆深长看他一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刚才那番话不免又让他想起了前些时候宋家逼他废后的事。
如今宋家在朝堂势力只手遮天,他必须要快点培养出一个新的,能与宋家相抗衡的势力了。
裴微雪倒是提醒了他。
陆深长食指叩着桌面。
裴家如今满门流放西北,落魄非常,如果他把裴家接回来,以裴家在朝堂的旧势力,好好培养,定能与宋家一较高低,且他宽宏大量放过裴家,裴家也会对自己感激不尽,忠心耿耿……
陆深长隐隐有了想法,他着急回去整理思路,便放下茶盏,对沈慈道:“既然还病着,那就好好休养,朕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走了,沈慈看着他走远的背影,眼眸里那些恭顺谨慎瞬间消失,他从地上站起来,有些懒散地打了个哈欠。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裴家在开春的时候就能回来了。
沈慈勾唇笑了笑,又伸了个懒腰。
刚与陆深长说了那么会的话他又有些累了,便准备再去榻上休息一会。
而在往房内走去时,他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勉强稳住步子,沈慈按了按太阳穴。
不仅是头晕的症状加重了,连身体也有发晕发热的迹象。
沈慈又按了下太阳穴,忽然想到某种可能,心里一顿。
他连忙走到铜镜前,拉开点衣衫,果然就见自己锁骨处的那粒红痣,颜色已经秾丽到极致。
沈慈伸手碰了碰那粒痣,木着张脸:“小八。”
888捂脸:“别挣扎了宿主,该来的总会来的。”
沈慈深吸一口气。
算了,总要面对的。
他朝外喊了声:“方白。”
出了声,他才发现自己的嗓音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沙哑无力。
所幸方白一直在外边守着,闻声很快推门进来。
见到沈慈的脸色,他大惊失色,赶忙迎上来:“君后!”
眼前景象已经渐趋模糊,沈慈难受地扶着一旁桌子,弯腰咳了几声,沙哑道:“别声张,扶我去床上。”
——
刑部牢房。
如今刑罚查案方面,大理寺因由宋家掌控,姿势强劲,把司法审讯等权尽数揽了过去,刑部势弱,牢房也几乎只成了一个摆设。
但今天,刑部牢房里又传出了熟悉的惨嚎声。
几个刑部官员站在刑室外边,惴惴不安地听着里边动静。
如今刑部衰落,还留在这里的官吏都是些没有上进心,只想安稳度日的,他们互相对望一眼,都有些面无血色。
都传三皇子懦弱愚钝,不受陛下待见,可哪有懦弱之人会这么毫不手软地下酷刑。
在又是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嚎声过后,陆朔从里面走出来,折叠起一纸供词。
看来里边的人已经受不住招了。
他衣摆上都沾了血,那都是动酷刑时犯人身上溅出来的,一身血气,愈发显得他气质阴狠残戾,恍若阎罗上身。
有位刑部官员大起胆子,笑着迎上来:“臣在春香楼定了酒席,三殿下审讯一天也累了,不如与臣一同去用个饭可好?”
这位三皇子哪是什么懦弱愚钝不受待见,分明就是头蛰伏在暗处的狼,直觉让这位刑部官员想提前跟陆朔卖个好。
陆朔看了眼外面天色,摇摇头,语气冷淡道:“不了。”
他赶着回去见君父。
……
等陆朔回到永和宫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他没先去沈慈房间,而是在远点的厢房沐浴,把身上的血腥味洗去,又换了套干净衣服,确定自己不会惊到君父后,才走出来。
但等他走到沈慈房门前,却见门紧紧闭起。
陆朔迟疑了瞬,刚要抬手叩门,这时房门刚好打开,方白从里头出来,把一盆已经用过的水泼到地上。
看见陆朔,他还讶异了一瞬:“三殿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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