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皎坐在榻边,抱着爷爷,脑袋靠在他的心口,怔怔的,整个人一动不动,只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沾湿被褥。
谢老当家捏着绢帛、刚写好的圣旨,站在床边:“宋问学听旨,宋问学听旨……”
他一刻也闲不下来,声若洪钟地念了好几遍圣旨,又抓起宋丞相的一件衣裳,不顾众人阻拦,爬到了屋顶上。
他将宋丞相的旧衣裳展开,举过头顶,一边还在念圣旨,声音传得极远,穿透云霄。
众人劝不住他,只能随他去了。
底下事情多,要给宋丞相穿衣裳、束头发、买棺材,都是太子在调度。
侍从们忙起来,渐渐地,竟然忘记了谢老当家还在屋顶上。
一直到这天夜里,打更的人隐约看见屋顶上有一个人影,举起灯笼一看,才发现,陛下还在屋顶上。
他垂着头,颓丧地坐在屋脊上,怀里还抱着宋丞相的旧衣。
侍从们拿来梯子,挨个儿上去劝,可是谢老当家就像是一座倒塌的山一样,坐在那里,巍然不动。
后来太子上去劝,他也不为所动。
最后太子从梯子上爬下来,道:“去看看卯卯怎么样了,看他能不能过来一趟。”
侍从们便过去看。
宋皎白天给爷爷换好了衣裳,染了头发,宋爷爷一头乌发,连胡须都是黑的。
地上摆着烛台,此时他和谢沉正坐在床边,也不哭了,只是安安静静地陪着爷爷。
侍从们小心地走到他身边,轻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宋皎缓缓地回过神,站起身。
他爬上屋顶,在谢老当家身边坐下。
“谢爷爷。”
除了这一句话,他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了。
他自己都难过得难以开口,怎么还能安慰别人呢?
爷孙两个就这样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老当家从自己的臂弯里抬起头。
他的头顶就是一轮明月,借着皎洁的月光,底下人全都看见了。
谢老当家的头发胡子,原本“怒发冲冠”的粗硬的头发,原本比脸还大的大胡子,一夜之间,全都白了。
像月光一样。
谢老当家在屋顶上又待了一会儿,便拍拍宋皎的手臂:“走吧,咱们下去了,在上边吹风要着凉,等会儿你爷爷又骂人。”
谢老当家先爬下屋顶,而后宋皎下来,谢老当家就在下面护着他。
他满怀期待地走进房间,期望看见自家丞相能够睁开眼睛,跟他说话。
可是事与愿违。
没有,丞相虽然穿得漂亮,却没有睁开眼睛。
床边放着铜镜,用来整理仪容、正身正行的铜镜。
谢老当家站在榻前,也站在铜镜边,一偏头,就看出自己和丞相的差别。
他的丞相依旧年轻,须发乌黑。
而他年老,白发苍苍。
仅仅一夜,谢老当家就预见到往后没有丞相的、形单影只的十数年。
他不愿承认丞相已死,转身便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随便找了一个房间,把房门给锁上,也不点灯,就自己一个人待在里面。
清晨,范开把早饭放在门前,然后敲了敲门:“陛下。”
房里忽然传来谢老当家的声音:“下毒的人抓到了没有?”
“底下人还在查……”
“全抓起来!”谢老当家在里面摔了东西,怒吼道,“庆国文人蓄意谋害,柳家私藏庆国文人,窝藏奸人,柳致还是羌州守备,罪加一等,全抓起来!砍脑袋!为丞相报仇!”
看来宋丞相临终前的嘱咐,他是一点儿都没听进去。
范开道:“陛下,仅是一人下毒,旁人罪不至此,只怕……”
“砍了!全部砍了!”
忽然,房里传来“嘭”的一声巨响,范开连忙用钥匙打开房门,推门进去。
谢老当家捂着脑袋,倒在地上,目眦欲裂。
也是在这个时候,在爷爷身边发了一晚上呆的宋皎,忽然回过神,想起自己已经一晚上没听见那只大黄狗叫唤了。
他站起来,环顾四周,看见那只大黄狗盘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宋皎走过去,摸见它已经冰冷的脑袋。
宋皎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死的,或许在爷爷之前,先去为爷爷探路;或许在爷爷之后,追随爷爷而去。
宋皎蹲在地上,摸着它的脑袋:“别丢下我……”
*
几天之后,齐国宋丞相过世的消息,传遍各处。
百姓们自发披上粗麻,为丞相送行守孝。
就连庆国,虽然庆国官府明令禁止,却还有许多百姓在自己家里,偷偷穿上麻衣,为宋大史官设一个长生牌位。
刚刚被召回庆国国都的公仪修老先生,听见这个消息,还没下马车,便口吐鲜血,晕厥过去。
他在去年出使齐国的时候,就告诉宋皎,倘若他年自己身死,不必来庆国冒险。
他是打定了自己要先死的主意的,可是……
可是宋问学怎么能先他一步?宋问学怎么能先他一步?
齐国皇帝身体不适,由太子主持宋丞相的丧礼,伐木头做棺材,把尸首放进去,一个千人队伍,沿途还有无数百姓相送,护送丞相回凤翔城。
一路纸钱铺地,犹如西北大雪。
*
宋丞相从羌州城回凤翔城的那天,晴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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