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的说,其实两个人都没敢再动。
过了会,他才感觉到对方用力将自己抱了抱,又开始慢条斯理地帮自己清洗。
他顺着瘦长结实的胳膊,清洗到系着鎏金火铃的左手腕,然后是修长的手、白皙的指节。伍舒扬蒙着眼睛,却感觉对他的一切都熟悉无比,又像是一寸一寸仔细体会、镌刻下当下的触感。“真数他……”
“我知道。”伍舒扬仍单手搂着他,低声说。
“手背上的痕迹,是你去掉的吧?”
当时真数的蝎尾蛰上了他的左手背,黑紫的毒甚至快要蔓延至小臂,但他醒来时,这痕迹却消失了。
“是。”
“你还好么?那毒,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而且真数还是他的使魔,怎么想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伍舒扬没直接回答,而是抚慰地吻了吻他的额头。这个动作让明庶体会出来,他可能没说实话。
“舒扬。”
“嗯。”
简明庶朝他那边靠了靠:“我觉得我们应该更坦诚一点。”
伍舒扬沉默了几秒。
伍舒扬开口:“我觉得这应该是双向的。”
明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还在在意自己没主动坦诚。
“舒扬。”
这一声让对方不自觉地紧张了一下,斗篷上的饰链落在水中,摸索着浴缸边沿,发出沙沙的声响。
明庶没察觉出异样,继续说:“那我们都各退一步,双向坦诚一件事,好么?”
“嗯。”伍舒扬抬手,抚了抚明庶的脸颊。
这是第一次,他的手是暖的、可明庶的脸颊却有些冰冷。
“你这么虚弱痛苦,和身上的伤没关系,对么。”伍舒扬先开口问,“我帮你燎住的时候就发现了,虽然看着骇人,但伤痕内部都在极快的速度再生。按道理说,这种再生能力,你应该早已恢复了。所以,是它,对么?”
伍舒扬的手掌探上他的心口。
那里有如岩浆裂缝一般的痕迹,缝隙中闪烁着红黑的烈光。
他没想到第一个问题就让自己难以回答。
简明庶沉默了会儿,但在这之前,自己主动提出了要坦诚——所以,即使再难以启齿,他还是决定坦诚。
“是。”简明庶答,“和我身上的伤痕没关系。”
“钟楼里,实际上是古老德鲁伊仪式的最后一关,诱惑和活埋。”
活埋。
他感到对方的指尖蜷紧了起来。
明庶感到对方的痛楚,立即补充道:“只要能扛过活埋,就会涅槃成为德鲁伊。你能和自然沟通,获得新生和愈合的力量,甚至能操纵风雷闪电、一切仙灵。”
对方的身体紧绷,他在竭力克制自己的痛楚。
“这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明庶乖顺地伏在他肩头,柔声安慰。
“所以,你胸口的是?”
简明庶思索了一下,应当如何开口。他谨慎说:“舒扬。这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不要因此迁怒无关的人。这也是我自己愿意的。”
他捏紧了自己的肩膀。最终,还是答应了明庶:“好。”
“轮回镇的德鲁伊布兰——我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钟楼前的恶魔?”伍舒扬猜测道。
“是。他是个德鲁伊。”
伍舒扬以下巴抵着对方的额头,将他整个人圈进来,像是个哄着明庶的姿势。
“长久以来,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惩治‘恶’。他把遇到的魂灵拉入轮回镇,观察后,自己认为是邪恶的就会进行裁决。裁决后,他分不清这具体是什么,只知道魂灵会去往异界,魂灵,差不多相当于我们的灵气;而黑雾会被收纳至钟楼,这实际上是我们称作血魄的东西。”
“嗯。”
伍舒扬没告诉他,实际上,他对于明庶搜集血魄这件事情,也是反对的。他不知道血魄意味着什么,但作为酆都狱、甚至作为经历过酆都狱底下无尽深渊的人,他知晓。
“黑鹿认为,血魄是纯粹的恶、是混沌,不应该进入轮回,他就将所有血魄关在一个分数维度——他自己用意识回响创建的时空裂隙。或者,你可以直接理解成,类似于茧世界一样的东西。”
伍舒扬的指尖默默抚过他满怀伤痕的心口,没说话。
“血魄越攒越多,让他的时空裂隙非常不稳定,而他自己也不断被血魄里的恶念侵蚀。从爱尔兰大饥荒开始,他坚持了一百多年。直到血魄越积累越多,他越来越力不从心。”
“所以?”
“所以他遇到了我。他不堪重负,迎来了消亡,我继承了他承担的所有血魄。舒扬。我还记得,你见我第一句话是不允许我搜集血魄,我想现在我真的明白了。可我搜集的那些,实际上都不在我这里,在……”
“倒计时。”
伍舒扬关注更重要的事情:“意思是,里面有十万份血魄么。”
他想起来轮回镇的奇特钟表,从120000开始倒转,至他抵达时,钟表恰巧挪向了20000。当时他下意识怀疑,这可能是人口计数。
“我没办法数。它们都是纠缠态。”简明庶回答,“不过我想,应该是的。”
伍舒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十万份纯粹的恶,被囚禁在他的心中;十万份的罪孽,由他这个毫不相干的人来承担;十万份纯粹的恶,无时无刻不在折磨这个单薄瘦削的身体;十万份纯粹的恶,分秒不停地诱惑、蛊惑,想要占据明庶干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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