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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桃花朵朵_临少焉【完结】(12)

  “闭……嘴……”

  我正滔滔不绝、苦口婆心,被她生生打断,我停下涂药的手,皱眉看她。她倒是睁了眼,眼神却极冰冷,还有一丝仿佛看蠢材的不屑。饶是她此刻有一种体虚柔弱的美,我亦没了惜美之心,心头只燃起火,这人还能不能懂点时务?怎么敬酒不吃只吃罚酒?

  我将一坨药膏一把拍在她伤口,道:“那你撑着罢,撑死算完。我好心告诉你,我不日就要和公主出去办事,到时候你就算被打死,也没人给你收尸。”

  她冷笑一声,道:“她不在,我也不必受审了。”

  我道:“你是不是想多了?公主府上上下下几千人,公主不在,自然有旁人为她代劳,你当你是谁?”

  她鄙夷地看我一眼,然后闭上眼睛,不说话了。我心梗得不得了,又没办法对个病人动手,只好愤愤地给她抹上药,又抽出布带来,狠狠把伤口扎上,一阵下来,汗流浃背,她倒是躺着不喘气了,换我了。我手上加速,只想赶紧离开,回府好更衣,至于这团邪物,就让她在此自生自灭罢。

  正包得差不多时,地上这团东西又开口道,“你们尚国,果真没人了吗?”

  “什么?”

  “如此关头,她竟还出城忙别的事,呵……”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包完最后一根布条,起身,掸了掸衣,居高临下道:“你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现在不过是一个阶下囚,不是什么大将军,也不是什么鬼主,公主千金之躯,来这鬼地方审你,已是你天大的面子。公主日理万机,你不过是其中一小件,能分你多少心思?”

  她的眼神不易察觉闪过一丝疑虑,兴许是“鬼主”二字令她有些意外罢,毕竟尚国与婺国,不通往来,几乎封闭。我不再多言,提起药箱,出了牢房。

  回到府中,我命丫头速速备好热水与香露,我要大洗一番。丫头十分有眼色,见我袍子上血迹斑斑,头上发丝也被汗濡湿,二话不说就飞奔去后间提水。我府中的丫头别的不说,在沐浴一事上皆是久经沙场的老手,无论是备热水香露,还是伺候擦拭,都不须我多言。水必是烧沸过两遍的净水,调试出一个适宜的温度,香露,则按照那天的情况,变量加入,像今日这般脏得一目了然、触目惊心的,便要多撒十来滴。

  我舒舒服服泡在木盆子里,后背处已刮了一遍,全身也细细擦过,我浸在水中,回了魂。身子舒爽了,心也就大度起来。我回想起牢里那厮,暂时地把她的不识抬举忘了忘,浮现出她挂在邢架上不省人事的模样,还有,指甲掐得出血也不肯吭一声的隐忍姿态。

  不免泛起几分惋惜。

  如若她不是婺国人,兴许还能交个朋友。如若她不是大将军,兴许……公主也不会要她的命。在牢里,我说公主也许只是软禁她,但其实我知,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公主能放,圣上也不会准许,百官更不会同意,毕竟她是尚国的大罪人,多少尚国战士因她而死,多少人因她家破人亡。她应是明白这些,才对我面露鄙夷。

  她为今之计,惟有紧锁牙关,什么也不说,方有一线生机。

  唉……

  我摇头叹息,无论如何都是死结,无解。她即便抵抗,又能撑到几时,不过多受皮肉之苦。至于我,我将手托起,带着玫瑰花香的清水从手心向外流淌泻下,手掌上的白皮赫然显现。

  我每次从牢房回来,都要擦洗数遍,泡上数个时辰,方觉干净了,再这么折腾下去,我全身非蜕下几层皮不可。

  我从浴盆里出来,穿上干净的长衫,外面披一件稍厚的袍子,便去文杏阁吹风。在公主府一阵忙活,我连午膳都没吃上,沐浴前先让丫头把膳食摆在文杏阁,此刻一见,窗边的炕桌上,满满摆了一桌,用个罩子罩住,免得风吹,很妥帖。我盘腿坐好,掀开罩子,内有黄金鸡,蒸薄荷叶肉方,雪霞羹,甜点则有松黄饼、广寒糕,配了壶解腻的清茶。我大悦,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但肉与甜食总是格外讨人喜欢。

  正当我就着春风里,文杏阁外的玉兰花香,吃着碟里的油香鸡腿,快乐赛神仙时,朝窗外一瞥,看到绕阁的蜿蜒小河,忽然想起那日在万琼舫,遇上汋萱的事。也是像今日这般饥肠辘辘,只不过那日遭了殃,没能和汋萱一起吃上一顿。

  大概是今日看到冥辛,有些感慨,忽然觉得人活世上,应当珍惜在身边的人,即使如汋萱这种时常对我冷嘲热讽,阴腔怪调的,在我被茶水泼到时,也对我颇关怀。虽然事后似大有悔意,但当下的反应最真,骗不了人。念及此,我心头一暖,有了主意。

  明日就登门造访,顺便把那日的扇子还她。

  第十一章

  第二天,我上午去太医院报个道,中午回府吃过饭,小憩片刻,便带上竹骨飞金扇,去郡主府。京城内,亲王府邸、官员宅第,大多在皇宫附近,东华门出来那条马行街两侧。白府虽说顶着个长平公的头衔,但因有‘医从民来还治民去’的家训,是以不在那条寸土寸金,公服扎堆、少说三品的街上。

  不过也离得不远,一盏茶的功夫罢。

  我问郡主府的丫鬟汋萱在哪,说在园中,便引着我进园。我不怎么来这,小时候倒来过不少次。尚国的公主、郡主,出生就赐府,只是人并不进去,还和母亲同住,到了十五岁才会正式入府。

  小时候总有打发不完的时间与挥洒不尽的气力,永远奔跑在开辟新乐园的征途上。还是小孩子的我、公主,还有汋萱,便以皇宫为原点,向东南西北四门发射,在整个里城横冲直撞,连尚书省也闯了不止一两回。

  她们一个是公主,一个是郡主,两道金光唰唰闪进,照亮公案边,一张张敢怒不敢言的臣下脸。两片金叶犹似旁若无人,甚至抓一把文书就要卷成一截短棍,握在手中甩去挥来——总之,不像话,一个赛一个得不像话。后来这帮臣子实在忍无可忍,集体告状。

  圣上是个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和善人,舍不得多训斥,只让我们握着分寸。是澧兰大公主逮住我们三个,狠狠训了一顿,说尚书省的人各个忙进忙出,为了尚国尽职尽责,难道要让她们知道,她们所效忠的竟是你二位顽劣之徒?一对凤眼圆瞪,冷视着公主与汋萱。公主最敬畏她皇姊,一顿挨下来,脸色煞白,眼泪汪汪地立起三个指头,说绝不再贪玩。汋萱则是唯公主马首是瞻,见公主认错,也跟着低头,还偷偷瞥公主,好像在犹豫要不要也痛洒几滴泪。

  这之后,我们便只在皇宫后苑,公主府和郡主府上玩了。之后从太清山回来,与汋萱交情渐少,便不怎么来郡主府,只在汋萱生辰,或是别的什么日子才过来几回。

  我想起儿时过往,颇感慨,无论是汋萱,还是公主,都变了许多,正像那句——庭前花谢了,行云散后,物是人非。我无限感怀地行走于通往园子的游廊中,望向两边的景致——噢,其实,刚刚的酸诗,不大对。

  郡主府的物明明变得比人还要面目全非。

  汋萱将她的府邸大考阔斧地改过,似乎是嫌之前的落了俗,衬不出她的超凡。改造只遵一个字:雅。但此雅绝非是几根破竹几块奇石就能搭出来的,那样返璞归真式的雅她看不上。按照她的意思,那是没钱的穷酸文士自欺欺人,高雅高雅,自然是高昂的价钱才堆得出高雅。

  因此,她的郡主府,银两花费不计其数,比之公主府还要华丽得多。圣上和公主自然不会计较,但如此僭越,百官却颇有微词,甚至怀疑郡主府的开支中也有国库的贡献。后来还是雍陵王出面,澄清所有开支均出自王府与郡主府——雍陵王的面子,自然要顾及,此事这才作罢。

  雍陵王豪爽正派,早年又领兵打仗,立下汉马功劳,在朝中极有威严。只是一点为人诟病,太过极其以及非常地宠溺她家的败家郡主。郡主府里有一方三亩大的地,专门种萱草。据说当年雍陵王脱下锦袍,捋起袖管,扎上裤腿,亲自下地栽种,之后又常亲手照料。

  那一片萱草经由全府上下精心伺弄,长得肥美鲜嫩,熠熠生辉,堪称草中霸王。

  凭着雍陵王感天动地的爱女情,汋萱纵纨绔乖张,不思进取,堂堂郡主,于国事毫无助益,也被群臣一一忍了。朝野之中,汋萱确如一株在晨风中摇曳的忘忧草,活得十分逍遥快活。

  我常想,若汋萱和公主能换一换,公主是否会比现在要轻松些?下一瞬,我就连连摇头。若真如此,我大尚国也不必打了,直接投降了事。我脑中浮现汋萱在金戈铁马、狼烟滚滚的战场,懒懒地骑着一匹白马,一脸不耐地举起一张白旗……想到此,我不禁哑然失笑。

  ”白大人,怎么了?”领路的丫鬟回身道。

  “没事,你继续带路。”我敛笑,脑中收起这幅荒唐至极的画面,继续走。

  游廊转了九曲十八弯后,终于通至园门前。我让丫鬟去忙,不必陪我。丫鬟却不立时答应,低着头思索一阵,道:“小的怎敢让白大人自己过去,郡主殿下会怪我们待客不周的。殿下此刻应在无香榭,还是让小的陪着大人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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