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熬了个大夜肝火旺盛,本医师自然懂。”我微微颔首示意理解。我也不想听她道歉,我只是觉得她反常。
沅芷弯了弯嘴角,扯了个笑出来,不打算再多说什么。我无奈,沅芷越来越能装事了,不与我说,你还打算和谁说,都烂在肚子里才叫稳重,才叫储君之风?算了,大清早的,看她浑浑的,体贴如我就不多纠缠了,我叫她先回房小睡,我出门去买几个包子回来。她点了点头,便回房了。
我在街上转悠了两圈,在西边两个街口外的桥头上找到了卖包子的,我拿了四只,付了一百文,我揣着四只不见得比京城大多少的包子,感叹这儿真是啥啥都比京城贵!在桥头,除了卖包子早点的,还有卖香料布匹,扇子书画的,我要了些迷迭香、薄荷、龙脑,用来提神,又要了些檀香、柏子仁,用来助眠。作臣子的,自然要为公主大人多分忧。别的帮不上,起码不能再让她像头水牛一样猛灌浓茶。
我想沅芷还要再睡会儿,就用帕子裹着热乎的包子,在河边边走边吃,略逛了逛后才回去。进了院门,看见沅芷拎着柄剑在树下,看招式似乎是之前在太清山学的那一套剑法。据我所知,沅芷一直没有修最后一式。当初匆匆回宫,她整日在大公主那儿也没空练,之后自然更没心思。后来她进了军营,学的是行军布阵,她那本剑谱一直就放在她公主府的卧房里,再不见她拿出来。不过她虽不学最后一式,但并未荒废剑术,每日总会抽时间练练。
我走过去递给她包子,她道了声谢,收了剑坐在假山石上吃。
“一会儿咱们去哪个茶楼?”我在对面的石头坐下,问道。
“昨日向何书纪打听了几个当地有名的,究竟去哪个,一会儿到了你看看。”沅芷笑道。
淮县小茶肆不多,大茶楼却不少,沿街走去,挂着“茶”字青旗,临街而建的茶楼茶馆颇多。
“咱们找个人问问,看哪家最好。”我在街市中对沅芷说。此刻距离出门已过了半个多时辰罢,我想着难得与沅芷逛个茶楼,务必求一个尽善尽美的,是以走了好一会儿也没进一间。
“好。”沅芷道。她蒙着面纱,看不清脸,不过看眉眼尚平静,似乎还耐得住我折腾。我也蒙着面,走了小半天,脸上闷闷的。这面纱是沅芷叫戴着,昨日提瓶卖茶的一对穷姊妹,今日就要上最富贵的茶楼,太过可疑。
我朝四周望了望,前面石墩旁有个闲坐的轿妇,我上前打听。她拍手笑了一声,道:“你们找对人了,我家主人天天上茶楼,整个淮县的茶楼就没有我余某没去过的。我问问你,你是爱听话本呢,还是爱下棋、品画、对对子?”
我道:“这儿的茶楼还有这么多花样啊。”京城的茶楼也常有请歌伎、琴师来助兴的,淮县似乎比京城更热闹。
轿妇道:“那可不,我家小主人原先总去舞坊歌馆,找的是阿莺阿燕,我家老主人几次要打断她的腿,现在可好了,天天去北巷找王妈妈!”
“王妈妈是何人?”
“王妈妈就是开王妈妈茶楼的老板王妈妈嘛,不过大家爱叫那地方一窟鬼茶楼,因为她家的话本都是鬼怪道士。你俩呢,素爱听什么书?西巷的思思茶楼不错,专讲爱恨情仇的,前几日我还在门口听过,正说到私奔呢……”
我见这轿妇眉飞色舞起来,当即截住:“我俩不太听书,劳烦你再想想。”自从昨日在书摊逛了一回,我如今很害怕听书。
轿妇想也不想道:“那就东巷的蹴球茶楼,既能喝茶也能看她们踢球,你们要是脚痒,还能自己上去踢。”
蹴球不错,起码安全。我向轿妇拱手道谢,拉着沅芷来了东巷。这家茶楼很好找,它门前挂的不是茶旗,而是吊了只圆滚滚的皮球,上头扎朵红艳艳的花,喜庆至极。
茶楼一侧则悬挂着一幅水墨画,淡墨远山,轻浅寒林,另点了几片石苔,与茶楼浓艳的气氛十分不搭。我摇了摇头,正要迈步进去,却听到沅芷在身后道:“这像是汋萱的画。”
第二十二章
“啊?”我不可置信地回头看沅芷,她正抬头看画,目光动了动,移向我,笑了笑,“当然,只是临摹之作。”
我哦了一声,耸高的眉毛又落回原位,我说呢汋萱的画怎么会挂在淮县。我是第一次知道汋萱还会山水画,不过她汲汲风雅,画个画也不稀奇,只是我从未真的见过,在京城对她画的评论也远少于对她琴艺的赞誉。我向沅芷道:“难不成这儿的老板是汋萱的仰慕者?”
沅芷抱臂道:“这幅画在笔墨上临得极像,纵是一些细微处的点染勾勒,也与汋萱本人的习惯一致,但在气韵上就相差甚远了。”
我听得不太明白,但仍点了点头,总之一句话,纵是仰慕,也没仰慕到根本上,画么,最重视气韵。我又瞧了眼顶上那颗冠花大球,如此大气磅礴的审美,怎会去喜欢汋萱?
我拉沅芷进门,迎面便是一个巨大的蹴球场,四周围着朱漆栏杆,里面的人正踢得大汗淋漓。栏外看客也是一茬茬的,脸红脖子粗地向里面吼。我顿时有些后悔,原本想边看球,边喝茶,顺便与沅芷聊聊人生,但这地方比想象中更吵,若要对谈,怕是得凑过去扯着对方耳朵吼。
我正打退堂鼓,还没退两步,茶楼小二冲了上来,“客官里边请。”手臂划出一个大圆弧,腰弯得像钻到地下去了。如此大阵势,实难拒绝。我收了脚,问她:“可有雅间?”
小二先仰了头,腰依旧低弯,道:“有的有的,请随我来。”说完倏地直腰转身,大步向二楼去。不愧是蹴球茶楼,伙计身板好得能当即入场来一球。由她引着,我与沅芷上了二楼进了雅间。小二说了个请字,一弯腰,眨眼功夫身子又猛地直起,在楼梯口一跃,跳没了。看得我目瞪口呆。
二楼虽是雅间,不过并非由墙阻断、由门封闭,一间与一间,只是由黄花梨木架隔断,前头也不置门,是一扇镂空的月牙门拱。不过建得高,与一楼相距远,倒是清静不少。
我们点了一壶龙井,几盘点心。我品着茶,看楼下的热闹,觉得自己回到了京城,生活,这才叫生活。我抬眼看沅芷,也就这个人,心上蒙尘,半点不懂得过日子,定要把自己折腾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地步。
“你是怎地忽然心头明亮,想到来喝茶?”我问。
“还不是听你的,劳逸结合嘛。”她向我举了举茶杯。
忙了一整夜最后累趴在书案上的人,第二天闲来无事上茶楼喝茶?我信你就有鬼了。我斜了她一眼,懒得辩驳她,反正你说也好,不说也罢,我确是来松泛松泛的。
沅芷抿了口茶,道:“那位万琼舫的老板,我让噙梦查过了。”
我一时未及反应,万琼舫三字在脑中转了一圈,才想起几日前的庆功宴上,沅芷对此人有所怀疑,疑她是冥辛的同党。我迅速将口中的酥糕吞下,问道:“如何?”
沅芷道:“身世确如她自己所说,从小生在西南,与母亲四处做买卖。不过噙梦查到,她祖籍并非西南,她祖上曾在京城做过官,职位不低,正四品的太常寺左少卿。后来朝廷调职,她一族迁去了西南,之后渐渐从商。她是尚国人这一点应该没有疑虑。”
我松一口气,“既是尚国人,便可安心了罢。我虽与她只有一面之缘,不过看得出来,是个大方直爽的人,看着不像潜探子。”
“不过她自小在西南,也不是没有与婺国接触的可能,弃官从商这一点也有可疑。”沅芷侧着头凝思。
这人思虑过甚,就容易钻牛角,我劝道:“若按你这么想,尚国西南的人都有做探子的底细,尤其是边境之人,沅…白沅那,你藏着这样的心,西南百姓的哭声可要直上干云霄了。再说从商也不少见,世代为官那也得家底深厚嘛,西南离京城远,考学做官也更难,从商也不失为上选。”
沅芷微点了头,筷子动了动,夹了块云片糕吃,像是将此事暂且按下了。
这时,楼下忽然喧闹起来,本来也并不平静的喝彩声中又乒呤乓啷地加了些杂音。我往楼下一看,可不是么,几张桌椅都掀翻在地,汤汁茶水,菜叶红肉全扑在地上,几样圆饼似的甜糕还在骨溜溜打转,拥挤的人群中有三四个人窜来窜去,后面那个举着手大吼了一声:“看门的,把那小子给我抓住了!”
“是!”站在门外两个女子一跃而入,三两步把那个抱头乱窜的人逮了。
我在楼上兴奋道:“快看,楼下出事了,好像是抓贼。”我扭头让沅芷看,沅芷也正看着楼下。
“此人似是这茶楼的人。”沅芷道。
“难道他在茶食里放了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被人抓了?”我本人有些微洁癖,出去最怕这类,所以一见他腰间围着裙,一副茶博士装扮,我脑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此。
楼下有一多半人从蹴球中移转了目光,看起了这边的热闹。方才那个举手大吼的人朝那男子骂道:“不知廉耻的东西,马老板破格招你个贱籍贱人做茶博士,我料你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总该能做点人事。你这破烂玩意儿倒好,不知恩图报反偷到家里头来了?把你的贱手伸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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