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噢了一声,心忖这般人满为患,若是我宁可不要这名头。我感觉我双肩已有些发酸,便挥了挥,凌粟见状道:“你先休息。”我老脸一红,惭愧道:“没事!我就是站得久了舒展舒展。”
凌粟道:“噢,那你提水瓶罢,送水去正好走走。”
我于是洗了手,在后间找到水瓶,拿起的一瞬间却差点脱了手摔了,水瓶比想象中重得多。果然不该对凌粟小鬼有一点点感动,这厮坑人行云流水不着痕迹,绝不可小看。
我提了水瓶托着碗朝后排去,人这会儿已经排出巷子口,都到大街了。之前卖过茶,这会儿我娴熟地堆出个笑脸,好声好气替客人倒水,场面总算安稳。
我心刚放下,就听前面吵吵嚷嚷起来。我连忙转身,只见包子铺前站着个锦衣女子,身后排着一行丫头,四个皆人高马大。
“姑娘还不倒一碗?”
我留心着前面,手里的水就没顾上,忙道:“这就来。”又分了几碗。却听前头的闹声越来越大,定是起争执了!我立刻收了碗拔腿就冲。到了包子铺前,见凌粟正冷着脸,手上动作也停了,排队的人也战战兢兢地不动,没一个人上来要包子,包子铺前唯站着锦衣女子。
那女子看着不大,与凌粟差不多年纪,只是从头到脚装饰华丽,明显出身富贵之家。连那几个丫头穿的也是绫罗绸缎。方才她一行从我身边经过,我以为只是碰巧走这巷子,根本没想到她们也是来买包子,还是插队来买。
那锦衣女子哼了一声骂道:“穷鬼!我今日大发善心来买你家包子,你不要不识抬举了。速速包两个包子给我,我还能绕你不死。”
凌粟瞪着她,只吐了两个字:“排队。”
“你!”锦衣女子竖起个指头指着凌粟。凌粟眼睛不眨一下,分毫未动。
身后的丫头也蠢蠢欲动,纷纷撸起了袖子,对锦衣女子道:“小姐,甭跟她废话,直接揍一顿保准学乖了。”
锦衣女子大声道:“给我把她按住!”几个丫头一哄而上,三两下就把凌粟按在桌上。凌大娘急道:“你们住手啊,有什么话好好说,我们听就是了。”
我纳闷凌粟的功夫不至如此,毕竟大半夜翻墙做贼手脚十分敏捷,之前虽说是沅芷被香迷了神,但凌粟总归在她手下撑了数招,怎么此时竟不作丝毫反抗。
难道是这位锦衣小姐身份贵重,凌粟不愿招惹?凌粟这孩子总体而言,很识大体,也很沉著,之前嘱咐她别告诉任何人我和沅芷的身份,她便能守口如瓶,连她亲娘都不告诉。此刻,应当是为了保住她家包子铺,愣是一声不吭地被她们按着头。
我飞快将水瓶茶碗放在角落,走到锦衣女子前,道:“大家都是来买包子,你怎么插队?店家不卖你包子,那是尊重其她辛辛苦苦排队的人。偏偏你还大呼小叫的,没半点涵养,识相的赶紧走。”我思忖着我不是这包子铺的伙计,日后就算要算账,也算不到包子铺头上。
那锦衣女子气得七窍生烟,抖着手指骂道:“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虾兵蟹将,也敢管本小姐的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阿财阿宝,把她也给我捆了!”
眼见着两个凶悍的丫头大步流星地过来,我立时蹿到锦衣女子的身后,将她从后面钳住,喊道:“别过来,不然我对你家小姐不客气。”
那两个丫头停了脚步,神色慌张地看向她们小姐。锦衣女子气急败坏,大叫道:“你们停下来干嘛!给她一百个胆她也不敢动我,赶紧把她给我捆了!”两丫头听命又冲了过来。我下手越重,锦衣女子嚎了一嗓子,两个丫头又停住了。
锦衣女子越发气,气得脸红脖子粗,手臂用力向前一扫,累得高高的笼屉一下子打翻在地,里面的包子纷纷滚落开来,有钻到人群里的,有滚进墙边小沟子里的。
我眼见着雪白饱满的包子被人一脚踩烂,又被水浸得发黑。凌粟挣开了,直直地站着,呆然望着地下。凌大娘拉过凌粟,紧紧拽着她,在她身边不住地说话。
我手下的人却忽然放声大笑,“叫你们不卖,叫你们惹我,这就是下场,哈哈哈哈哈。”
尖锐的笑声灌入一边,刺得我一边的耳朵疼,又猛冲上头,闹得我脑袋也阵阵响。混乱之际,我又瞥见了那些脏污了的包子,被几个丫头一个个踢进了脏水里。一只不知哪个茅坑里飞来的绿头苍蝇寻了一处白点,翩然落下。
我浑身打了个颤,发了病似的脑袋里哄然一声,下一刻,我的拳头就飞了出去。
第三十章
我此刻坐在狱中,颇有世事难料之感。
这已是我进来的第四天了。
小狱卒告诉我,我惹了韦大人的亲妹,我问韦大人是哪位大人,小狱卒说就是韦县令。
原来是狗县令。我笑了笑,想起了凌粟每每提起狗县令时咬牙切齿的模样。恐怕这位韦小/妹上门找茬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怪道凌粟老惦记着我们何时回京。
完了!我一拍脑门,忽然想起入狱前凌粟慌里慌张地往巷子外跑了,一定是去找沅芷了。我心口一滞,这事儿要是让沅芷知道了,丢不丢脸还其次,平白扰了她办公务。本就不想多烦她才出来散心,如今反倒拿了件芝麻大小的事回去。
我觉得顶上那颗才被暴打的头更疼了。
当时我那一拳正打在韦千金脸上。出拳那刻我还处在茫然中,等真正打到脸上,手指关节处传来的回返之力,瞬间让我痛醒了。
这一拳可谓极其不知轻重。韦千金的脸登时就肿起一大块。她先愣住了,等反应过来后,爆发了一声直抵云霄的尖叫,包子铺前排得老长的人群纷纷捂了耳朵作鸟兽散。我也立刻放开了她。等她嚎完了,她的几个丫头势如猛虎地朝我扑了过来,紧接着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拳头落在我身上。
我倒在地上,从四人围攻的间隙里看到凌粟暴跳如雷,正要飞身加入混战。我忙伸了只手出去,用力摇晃示意她千万别冲动。她要是此时动了手,先前就白忍了,我也白遭了一回打。凌粟呆在原地,显然极受冲击。凌大娘冲了过来,用力想拉开丫头们,但几个丫头纹丝不动,一点没影响她们出拳的准度。
“哎呦,你们快住手呀!这么打下去要打坏了呀!”
其实她们的拳头虽重,但全无章法,纯属借力乱锤。我怎么说也曾在山里修行过,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多少也有一些自保之力。我护住了要害处,便随她们打去了,反正打不死。
疼是挺疼的,不过离奇的是,我竟觉得这顿暴捶让我的心里安定了一些,之前的纷乱困惑似乎在这一刻尘埃落地,不再漂浮翻动,搅得人心里又乱又浮躁。
不过……疼是真的疼。
我在意识渐渐涣散之际,仿佛又看到了沅芷左臂上累累的疤痕。
等我醒来时,就已经在牢里了。
狱卒说,惹了韦小姐的人,不必经审判,直接送进牢内,关到韦小姐消气为止。上一个被关进来的人是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韦小姐。不巧那日韦小姐穿了件新衣裳,正处于宝贝期,不想摔了一跤扯破了衣裳,韦小姐一怒之下将人绑进大牢关了半个月。
我琢磨着我那一拳,至少值半年。
就不知沅芷何时来救我。她如今仍是秘密行事,要救我恐怕得亮明身份。我少不得在牢里待上十天半月,等她将事情办得差不多,该回京了再救我出去。
这间牢房在角落,四周没其她的犯人,挺安静,比寻常的牢房也更宽敞些。大概是狗县令特意拨了间好的给她妹妹胡作非为之用。
牢饭似也比别的要好些。我刚吃完今日的,是两块腌肉,一碟小菜,一个馒头,一碗饭。味道不咋样,但管饱。我躺在地上摸着肚子顺气。算狗县令良心未泯,没真把我当犯人看押。
但只是,这牢里实在太脏了些。
第一日来就和在逃鼠兄不期而遇,情急之下迅雷之势蹿上了铁门杆子,盘在杆上,向天嚎得肝肠寸断。狱内顿时哄笑一片,狱卒笑着,捏着一条细长尾巴丢了出去,又朝干草里敲敲打打一阵,我才下了地。只是鼠兄人虽走了,这地上还处处遗着它曾到此一游的痕迹,令人不敢轻搅。
到了第三日,我顶着两只青黑的眼,脱了外衫铺在地上躺着。旁边草铺的床,万万不敢睡上去。不知里头藏了多少虱子皮屑。不如这地板,起码脏得一目了然、明明白白。
我望着四壁的灰黑,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冥辛。
没想到先前去替她诊治,如今我自己也钻了牢房。都说真正的医者不光医身也医心,因为身心相连,许多病症乃是由心入病,延祸身体。而既要医心,就须得体察病人心境,做到同心共气。
我此刻也算对她的境遇稍作一番体会了。只是,她待的是公主府的大牢,本就比府衙的牢房来得考究,且因我要去,更是打扫得一尘不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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