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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冥之中,桃花朵朵_临少焉【完结】(50)

  我怒意更深,“我是不明白,你那些国家大事,军情机要。那么噙梦呢,她也不明白吗,为什么你连她也不说了?你究竟要一个人执迷不悟多久。婺国已经没有大将军了,你已经没有敌手了,你究竟在害怕什么?”

  “害怕?我怎么可能害怕!”公主忽然起身,声调陡然拔升,眼中是血红的恨意。

  我亦起身大喊道:“所以求你了!把人放了,关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从此没有冥辛这个人了。你可以不要管她了!”

  “我怎么可能放她!你不懂!”公主双目圆睁,面红耳赤,声音中甚至还带着一丝颤抖,我从未见她如此失态,一时迷惘无措,只能怔怔地看着她。公主将桌几上的几碟吃食全挥落在地,又将桌几掀翻,椅子踢飞,一盏铜灯拿起又重掷入地,外罩的琉璃摔得粉碎,几点火星迸溅开来。

  我惊叫一声,烛心的火苗点着了公主衣衫底边,悄悄燃了起来。公主此刻情绪激烈,完全没留意到脚下的火,她嘶吼着,根本也听不进我的话。

  我只得猛扑向她,将她扑倒在地,将还未燃开的火叠灭。

  “啊——”短促而骤止的一声低鸣。倒地那一瞬,一阵剧痛从我双手底下侵扑上来,我翻手一看,满手的琉璃碎片,都嵌进我手掌里去了。

  不过,好在我身下的人,安静了。

  公主睁大眼望着我,眼神中有几分茫然。我立刻从她身上起来,检查了一下她的衣衫,只烧了底边一块。还好,火已经灭了。

  忽然我意识到一件可能比火更严重的事。我的手既然被扎了,那公主的头就在我两手之间,那底下可有不少碎片啊!我的心霎时瓦凉瓦凉的,我急绕到公主脑后,张眼一看——一地碎渣子上,是公主并未着地的脑袋。

  我没有比这一刻更庆幸公主是个习武之人。让她在一片混乱中仍然记得护住她的脑袋不轻易磕地。

  我的心口又跳动起来。我握着一拳碎渣,将她从地上扶起,道:“还愣着呢,快醒醒。”

  公主先是微微攒起了眉,之后面目扭曲,似无比的痛苦,她双手捂住脸,低声道:“对不起,轻衣。”

  我本想摸摸她的脸,只是一手的碎渣,一把摸上去,恐怕明日我就要被尚国百姓推上砍头台了,我还是收拢着手,道:“听我的话,不要再去想冥辛的事,任何难事,咱们一步一步解决,别把自己逼得太狠。”

  公主并未作答,只是轻之又轻地点了点头。

  正此时,书房外一个丫鬟惊叫一声,“公主殿下,发生何事?!”手上端着食盒。

  我低头瞥了这满地狼藉,实在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听我身后道:“白大人要看隔空掌,我替她演了一遍,你不必在意,叫两个人来收拾。”

  隔空掌,那不是小时候看的话本里秋卿娥秋大侠的招式吗?亏你都狼狈成这样了,还能即兴胡诌。我回头看,公主已然是一张平静无波的寻常面色了,令人不由感叹,这变脸之能可比什么话本里的隔空掌厉害多了。

  我转回头,向丫头抱拳道:“抱歉抱歉,是我无知了,竟不知你们公主的隔空掌已练到第八层,劳烦你们收拾了。”

  丫鬟看一眼地上,又抬眼看一眼我和公主,来来回回扫了几遍,终于放弃无谓的思考,回道:“小的马上安排。”便端着食盒又出去了。

  公主从我身后走出来,将烧穿一角的外衫脱去,又走近道,“给我看看。”说着抬起我的手,我摊开手掌,里面已经鲜血淋漓。

  今日真是血光之灾,不光应在别人上,连我也没逃过。公主显然十分自责,托着我的手凝看。

  方才那段隔空掌,让我觉得放松不少,与公主间的滞涩之感也柔滑不少,我不想她再因我难受,便笑道:“好歹占着个公主伴读的身份,这算工伤罢?如今读书是伴不成了,不如改名叫伴难?有难同当的难。听着就比伴读厉害。”

  公主扯起嘴角笑了笑,道:“嗯,是厉害,有生死相伴的味道了。”

  第四十四章

  从公主府回去的路上,我心中总有股说不上来的恐慌。公主今晚岂止是失态,根本是失控。我认识她这么多年,她从未这样过。就算再愤怒,她也不会乱发脾气。

  小时候,汋萱有次把公主的一副画撕坏了,那幅画公主画了数月,本要献给澧兰大公主作生辰礼。那时候公主并不爱画画,之所以送画,是因澧兰大公主常训公主画得难看,叫她多练。于是公主就一心练了数月,画得虽算不上多好,但也算饱含心血了。

  那会儿汋萱顽皮,一定要看看公主闷在房里捣鼓什么,就趁着公主吃饭,偷溜进来找画,正看着,公主突然回来,吓得汋萱撒手一扔,那画的一角就落进砚台,墨水倏地滑溜开,一幅画就毁得面目全非了。公主见状,立马冲上去把画撩起,举在头顶端详,看画实在救不回来了,沉沉叹了口气。

  当时汋萱在书案前瑟瑟发抖,我在公主身后也替她捏了把汗,轻声试探道:“不如换个别的罢。”汋萱嗫嗫道:“母上前几日给了我一块古犀罗纹的歙砚,你送给大皇姊,大皇姊爱写字,肯定喜欢的。”我听了,立刻又慌出一身汗,我的郡主大人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幸好公主并未太留意这个“砚”字,仍旧沉浸于失画的伤感中,良久才道:“算了,画得也不怎么样,毁了是天意,”将画卷起来投进青瓷画缸里,拍了拍手,冲汋萱道,“这次绕过你了,下次再偷偷进我书房,我揍不死你。”说罢,拉着我走出书房,汋萱呆了呆,忙紧随其后,但我与公主早躲在假山后,汋萱边哭边喊,“皇姊,你们在哪里呀!”

  公主在假山后偷笑,“叫她自己哭一会儿,走,我们外面射箭去,书房拘了几个月我身子都僵了!”

  那时公主不满八岁,虽贪玩调皮,却已然懂得自持。

  我闭目按了按眉间。究竟是什么事令公主如此为难,失去了一贯的冷静沉稳。我想起今早在宫门口几位大臣的话,便向轿妇道:“改道去郡主府。”或许可问问汋萱。

  只是我到了郡主府,府上的丫鬟说郡主去了雍陵王府,还未回来。我又问,现在几时了。丫鬟回,亥时了。我拍了拍额,我也是昏了头,这个时辰还来找汋萱,便忙告退。

  两天后,我去公主府查看冥辛伤势,特意把坠露也叫上。因我自己手上的伤好得也不全,这两日我连个笔都拿不利索,抓药更无从谈起,在太医院坐着干瞪眼。大姑也来问我,我说边走边想方子,没注意看路摔了。大姑就以一种半是欣慰半是不满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最后嘱咐了几句便踱回去了。

  当了两日废人的我,今日来暗牢探探比我还废的冥辛。她静躺了两日,此刻已睁眼醒了,见着我,冲我笑了笑,气若游丝地吐了两个字:“多谢。”

  我摆手道:“不必,我也是奉命办事,你要是死了,我不好交差。”

  冥辛也就不再说什么。我蹲下身检查了一番,发现她恢复得十分迅速,几处浅伤已经结疤,几处重的也愈合得不错。与先前一样,她的治愈能力比常人厉害太多。

  我让坠露替我拆了几处,抹上药再包扎上,便算处理完了,再对坠露道:“你去找几颗回生丹,再打盆热水来。”坠露应声退下。

  “你把她支开,是要问我什么?”冥辛忽道。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故意支开?”

  冥辛道:“回生丹,活血舒筋,主治跌打损伤,瘀血作痛,兼治孕妇调养失宜。在下两日前刚刚大出血,肚中亦空空,请问白大夫,这回生丹用在何处?下次找个谨慎点的说法,不然我很为难。”

  我不好意思道,“想不到你还懂药理。”

  冥辛歇了一会儿道:“你应当知道,古时巫与医不分。婺国人人都懂医术。”

  我道:“那就请婺国的鬼主大人替我解解惑,你们婺国究竟还藏着什么东西,让公主如此在意?”

  冥辛闭着眼不答。我又道:“你上次不是说你不是婺国人么?难道你一个外族人还替她们死守秘密?”

  冥辛终于动了动唇道:“你坐过来,我告诉你。”

  她此刻歪在墙上,虚弱得跟条细柳枝似的,我也不怕她使诈,坐近了附耳过去。可等了半晌,她一个字也未吐,我收回耳朵,道:“你怎么不说了?”

  她慢慢睁开眼,道:“这香好闻。”

  我一怔,低头看了看,我今日穿得是从六娘那拿回来的那套。原来她让我坐近是想细闻,我立刻后退两步,道:“你到底说不说啊?”

  冥辛道:“我说了,我还有命吗?”

  我马上道:“如果你肯说,我就答应你,我一定不让她杀你。”

  冥辛偏头看我,“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我道:“不是什么关系,只是我了解她。她并非是心狠手辣的人,如果你肯退一步,她也愿意放你一马。婺国大概是回不成了,但你可以在京城,我虽未去过你们婺国,不过我想这里不会比你们婺国差的。等公主彻底放心了,你就可以像尚国人一样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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