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此,我看她的眼光中也就多了几分柔情。虽说她是敌,曾万恶不赦,但一个曾叱诧风云的人物,如今虎落平阳,爪牙净除,只得夜夜与铁窗为伴,确实令人唏嘘。
我不由想对她说上几句,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劝了句:“公主殿下毕竟是尚国的储君,事情多了,没法过来……”,一个“打”字被我吞进肚中,说“瞧”似也怪异,最后想起还有个“审”字,便道,“咳,过来审你,等她忙完了手头的事,到时就会来了。”
“她在操心什么事?”冥辛问。
“呃,这个么,我最近也没见着她,也不大清楚。”
其实我当然是知道的,我虽未见着公主,可我前些日子都住在郡主府,从汋萱那听了不少,行会的事似已有了定夺,冥辛所提的计策已在各方商讨下有了更细致的条规。如今朝中上下主为当十钱的事伤脑筋。但这,说来话长,且非同寻常,我仍是按住不表。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尚国此时大概为那枚大钱的事烦心罢?”冥辛飘然来了一句。
我大惊。
冥辛斜我一眼,“你们尚国的事,我知道得不算太少。而这一件,更不算什么秘事。”
她将秘事二字特意说得重一些,斜我的那一眼中更有几分不屑,算是明明白白告诉我,我想藏的事她早知道,根本多此一举。
既然被她看穿,我也就大大方方了,“确实,当十钱的事很棘手,公主近来都在处理此事。”
冥辛这才将她那颗高傲的头颅稍稍低了低,轻嗯了一声,抵额沉思。
说来,一向是我向她说尚国的事,婺国的事,我并不太问起,于是道:“你们婺国难道没有这样的事?”
“你是说造大钱?”冥辛转头向我,“没有。”
“你们不也常年打仗,军费应当不少,怎么不缺钱?”
“军费是大,钱当然也缺,不过与你们不同,我们不缺银。”
我们尚国的钱是铜钱,婺国的钱却是银,尚国虽也用银,但一般只用于与外商交易,本国的买卖,除非是买地这类大笔生意,否则皆用铜钱。当十钱的开端,虽与军费支出太大,国库空虚有关,但更直接的原因在于铜荒。原本采铜的军兵多上前线去了,铜本身也愈来愈难挖,铜量越来越少。
我记起六娘说,她们婺国人最多银饰,节庆时从头到脚戴一身,叮铃咣啷,银光四射。那时人人都戴个假面,不知道的以为有趣,殊不知是为了防闪瞎。
“原来如此。”我道。
“不过,”冥辛又道,“即使真的造了大钱,也不难处理,因为与你们不同,婺国不大,人就更少。”说罢,又转回头去。
她这话自然不错。尚国人口繁多,商贸也比婺国繁杂,她们婺国兴许能大口一开,大钱说回收就回收,在尚国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须慎之又慎。
唉,如今朝堂的人约莫便是早晚凝着眉,紧着嘴,慎之又慎地商讨中罢。
但,有一件事我必须要问,“所以,你为什么也摆出一副深思的模样?”我冲冥辛道。
此人从方才起便一直微低着头作苦思状。那只轻抵的手就没从下巴那放下过。
“嗯?”冥辛像是如梦方醒,片刻,气定神闲曰:“这没什么,我一向是个勤思好学之人。”说罢,连一个眼神也懒得舍我,又蹙眉进入沉思之境。
“好罢好罢,那你思去罢,我要走了。”
我将药箱一提将起身,衣袖却被人一把攥住。我回首,噢,她那只黏着下巴的手移情改缠它物了。
“你这么快走,难道不想听听我的见解?”冥辛望着我道。
“什么?你难道已有了方案?不对,等等,你要告诉我吗?”此刻,我真是十分地诧异。
“你要是不想听,那我就不说了。”
我忙道:“想听想听,我当然想听。”我立刻将药箱丢开,端坐,诚挚道:“您慢说,我洗耳恭听。”
“我刚刚是这么想……”冥辛抬手,我眼瞧着她朝我伸来,便向后退,冥辛不顾,仍直冲我来,从我耳边倏地穿过,下一刻,我感到耳鬓发丝微乱,再看她手上,已多了一支银簪。
正是该别在我头上的那支。
“你取我簪子做什么?”我用手篦了篦两边头发。
冥辛不理,拿着簪在地上划起来,“我听你说过,你们尚国卖茶有一样东西叫做茶引……”冥辛自顾自地说起来。我方才被她那么一吓,倒清了清神,“你先别说。”我止住她。
冥辛抬头,面露疑惑。
“冥辛大人,你……应该还记得自己是婺国的大将军罢?”我道。
“那又如何?”
“那,这么重要的事,你教给我岂非有叛国之嫌?”
“叛国?”冥辛笑起来,像是讥笑又像是苦笑,她笑了一会,抬眸道:“或许我说出来是迷惑你呢?”
“这当然也有可能,但好像,没有必要。”
她的方案若是真不对,我尚国的文官大臣自然能看出蹊跷。再来,其实大多数时候,纵使是一条良策,也会被找出这样那样的弊端,毕竟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解决之道,若如此,我甚至可能因官员的挑刺,反而对冥辛信任大减。
所以,她实在犯不着走这么一步棋,根本得不偿失。
这当然是能否得利的角度而言,但其实,我相信她并非因这些,只是一种感觉,我相信她并不会骗我,或者说,她不像是一个会做这种事的人,这种愚蠢而卑小的事。
“或许你不会相信,但我对尚国没有敌意。”冥辛移开了视线,“我知道这话很可笑,一个杀了尚国几千上万的人,却自称对尚国没有敌意。我只能告诉你,无论尚国人还是婺国人,在我眼中都没有分别。我能为婺国打仗,也就能为尚国献策,两者都出自我真心。”
“我真不知你是在向我投诚,还是在向我说一个事——你冥辛是这天上地下第一号大善人,要来普渡众生。”
冥辛大笑,不住点头,像是赞同,可见此人脸皮堪称铁壁,这样大的名号也敢往自己头上揽。
我头疼道:“好罢,我也不纠结了。你尽管说罢,我听着。”
冥辛边笑边划簪,不一会儿,地上便出现了九个点,一行三个,共三行。冥辛止住笑,对着那画道:“有时候对问题的思考会不自觉陷入圈套,在原地打转而不自知,就譬如说这九个点,若要以一笔画出四线而将九点串起,你觉得该怎么画这一笔?”
我虽不知这当十钱的事怎么竟变成了画图,但也凑近了看这九个点。我在脑中描画了几次,均不得解,便夺过冥辛手中的簪子,在九个点上虚划起来。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
我眉头紧皱,双目快贴在地上,然而那九个点仍彼此生分地各居其位,一点没有要联合的意思。
“你真是官?”冥辛闲闲睁开一只眼,叹道,“我一直以为尚国的官上通天文下通地理,很厉害的。”
“那是文官!我是医官!”我咆哮道,“再给我一点时间,快了!”
“好好,你继续。”冥辛又躺了回去。
两盏茶的工夫过去了。
我用簪子小心戳了戳冥辛的脸,闷闷道:“你教教我罢。”
冥辛坐起身,啧啧了两声,“原来一直以来我对你的认识都不够深入。”
我斜她一眼,“多余的话就不必多说。”
冥辛挑了挑眉。拿过簪子,在左上一点落定,然后往下一划,串起左边三点,“看好了。”说完,她手中簪子并不改道,竟仍向下划去。
“咦。”我有所触动,似乎抓到了玄机,只见她向下划,终于落定,由我看来,那仿佛是左边一列的未曾画出的第四个点,接着她斜上而去,一路划至与第一行齐平才止,这一划又串上了两个点。
此时九点之中只剩四点未连。而我也终于看清了门道。果然她倏地一横而去返至最初一点,最后用力往中心一点长长一划,——四线相接,九点串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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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或许你在其它地方见过九点问题,没错,它很有名,也很有趣。
据说,几分钟内,只有极少数(5%)人能做出来。所以我们白,不笨!
可以叫人试试厚!
第六十章
“冒昧地问一下,你初解此题用了多久?”
“还是不说了罢?说出来我怕冒犯你。”
我眼皮一跳,这人说话还是那么不中听。
“不过,两盏茶了做不出的人也不少……”
此话一出,我那颗凌风欲坠的小心灵获得一丝丝慰藉,正惊冥辛也能说人话了,只听她又道,“不过,我给了提示还做不出的人,你是第一个。”
我就不该对此人保有多余的期待。我恨恨道:“什么提示?你全程除了躺地上睡觉哪里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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