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辛,冥辛。”我推了推她,却没有反应。我又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反应。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中炸开,我慢慢地向她鼻尖探去,有呼吸!我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冥辛,是我,我来找你了。”
指尖下终于感受到一丝微动,冥辛的脸庞微微向我偏转,然而转得极为微弱。我这才留意到冥辛的头颅似乎被固定在两片硬板之间,我举灯向她全身一扫,原来她全身都被束住,双手双脚都用麻绳紧紧捆住,绑在高床上不得动弹。
“你等等,”我轻声对冥辛道,又转头朝石门边喊,“这绳子我解掉了。”
石门边的人一言不发。
我将灯盏放好,将冥辛肩上、腰上、腿上的绳子一一解开。解手上绳子时,实在不得不感慨刑部的人真是想绝了,绑一个手腕定住也就罢了,将人手握成拳,然后一圈一圈缚住,她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这绑法未免太夸张了。我捣鼓了好一阵,终于全部解开。
“冥辛,好了,你现在可以动了。”我将一把绳子全丢在地上,走到冥辛边上。眼前的景象却让我怔了怔。厚重的黑布下有一线泪珠,正静静地流淌,流进发丝,最后在耳间悄然滴落。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流泪。我替她治了那么多次伤,即使她伤得最重的时候,她也没有淌过一滴泪,现在她却落泪了,落得如此清寂。
我呆愣愣地望着她的脸庞,良久,我低下身去,轻轻擦拭她眼角的泪光,轻轻道:“冥辛。”除了她的名字,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渐渐的,她止住眼泪,嘴唇微微动了动,我附耳过去,听到她说:“……我……出去。”
“你放心。”我回道。
我将冥辛抱起,背在身上。冥辛这几日恐怕一口饭也没吃上,比原先更消瘦,瘦骨嶙峋得背在身上硌得慌。
背到了石门前,不出所料,噙梦将我拦下。
“白大人,公主殿下只说准你来,却没准你将人带出去。还请您将人放回去。”噙梦面无表情道。
“噙梦,你先让我们出去,之后的事我自己去跟殿下说,不会叫你为难的。”我道。
“呵,”噙梦讥笑一声,“我为难?我有什么为难的?我只遵公主殿下,殿下叫我看好人,我便只知将人守住,至于白大人的请求,那与我何干?”
“噙梦,公主殿下既然准我过来,就是默许了我能救她,她现在这样子,再不出去就成废人了,你何必拦着?”
“救她?”噙梦猛地看向我,激动道,“您救她?白大人,您是不是忘了,您是殿下的伴读,不是这位婺国大将军的小兵!救了她,您叫公主殿下怎么办?您心里究竟还有没有公主殿下,还有没有尚国?!”
“你不要和我扯这些,我救她,也不耽误我还是个尚国人,用不着你来操心我的忠心,你让开。”
“既然如此,”噙梦不再看我,语气又变得冷漠,“我只好得罪了。”她忽然抬手,飞快朝我击了一掌,我狂退数步,一个不稳仰天倒去,背上的人先摔在了地上,闷哼一声,千钧一发之际,我动用毕生的敏捷在将要压在冥辛身上前,一手撑地向侧边翻了个身。
万幸,我倒在了冰凉凉的地板上,没让冥辛的身体再遭一次重。
但我真没料到噙梦会如此毫不留情。这下好了,人没救出去,自己也搭进来了。
幸好方才那盏灯还立在高床上,总算黑得不太彻底。
我将冥辛扶起,又背她回到高床那。但冥辛似乎很抗拒再躺回去,紧紧贴住我后背,双臂牢牢锁住我脖子,险些让我喘不过气。
“好好,咱不躺这棺材,坐可以罢?”然而冥辛依旧不肯放手。
没辙了,背着罢,只能背着了!
我背着她,稍稍离那高床远一些,背上的人也稍稍安定了一些。这五日的无知无觉,恐怕让她对久违的相触极为渴望,这么一想,我又将人往身上箍了箍,累就累点罢,所幸人这会儿也不大重。
就在我觉得我手臂发酸充血,手腕上的伤口即将喷涌而出之时,那石门外好像有了点动静,片刻,那石门竟慢慢向两边收拢,两条人影立在中央:一条矮一些,一条高一些。
正是噙梦与公主二人。
我忙走上去,却见噙梦嘴边带血,细看之下似乎脸也肿了一圈,我一时愕然,难道公主殿下把噙梦打了?我又去瞧公主,脸上倒是没破没脏,但似乎,衣饰有些许凌乱,衣摆处好像隐约有一只灰扑扑的脚印。
竟然是互打!
石门外竟然有过一场互搏!
这洞果然邪门,我刚刚在里面愣是什么也没听到。不对,重点不是这个,是噙梦竟然跟公主殿下交手了!公主殿下座下第一大忠士竟然对她的主上拳打脚踢了!这实在太过令人震惊,我一下对她刚刚突如其来的一掌释怀了。
公主一言不发地看向我,又看向我背上的人,最后渐渐移向我左臂的手腕,眉角突地跳了跳,我顺势也瞄去,暗吃一惊,白纱已变作红纱,仍不断往下滴血。
“噙梦,把人接走。”公主道。
“殿下!……”噙梦转头怒吼。
“是不是刚才教训得还不够?”公主目不斜视,冷冷道。
我背上的冥辛此时忽然抽搐了一下,鼻息也忽地沉重起来,温热的气息喷薄在我耳际,我忙道:“不必麻烦!我背着就好了。”冥辛大概对公主殿下心有阴影,现下听到她的声音反应都这般激烈。我轻轻在她腿上按了按以示安抚。
噙梦冷哼一声。
我瞥了噙梦一眼,她此刻伤得也不轻,连站姿都有些歪。两个伤员就不要勉强她们互扶互持了。我十分通情达理地想道。
于是,我便背着冥辛走向石门外,从公主身边经过时,她稳稳地立在那,对我不置一词,我迈上第一阶时,却是噙梦忽然开口:
“你会后悔,后悔今日做了怎样一件蠢事!”
我没有作声,继续一步步往上踏。是一件蠢事,不必后日我今日就知道了,至于后不后悔,反正眼下不后悔。
我将人背回了原先那间牢房,总算没一气儿背出暗牢。牢房内大大方方摆着一只大木桶,盛着水,腾着白茫的水气。正疑惑,就见有人提了两个桶飞奔而来,口里嚷着:“白大人白大人!”
“坠露?!”
“是我是我,我来送水!”坠露举了举两只桶,“真没想到,她还没有死,真被白大人您说中了。哎呀白大人你的手!”
“不妨事。坠露,你怎么会过来?”
“当然是公主殿下叫我过来的喽。白大人您先不要问了,您快把人放下,您的手全是血啊。”坠露说着从我背上接过冥辛,将人放平在地上。
“白大人,您先去休息罢,这里我来就好了,我会将人洗得干干净净出来。”坠露道。
我这会儿是真有些头疼了,不为别的,就为公主殿下这番安排。
我之前自作多情是我的错吗?真的不是罢?这一路背过来,冥辛身上飘浮着一股混杂了汗味等种种乱七八糟味道的怪味,熏得我晕头转向,踉踉跄跄地背到这,竟已有人备好了热水,立时就能沐浴——连我自己都不甚在意的那一点小小的洁癖,却有人始终念在心上,这一番体贴能怪我多想吗?
我狠狠撕破身上白衣,扯出一条布带来,胡乱缠在手腕,让这血滴不到地上。
“辛苦你,我先出去一趟。”我抛下这一句,就走出了暗牢。
我出去自然不是去找公主,我对她实在已没有了期盼,她今日这一番好意也只更让我清楚一点:我从前的情思确非空穴来风,乃是生得有凭有据。只是,她对我的好,是出于她的本性,从前在宫外,她连无名无姓的穷破小孩都不知救了多少,对我一个青梅竹马好一点怎么了?
我也淡然了,只能道一句:爱过——今后,再也不做这冤大头。
出去后,我让人在客房准备了热水,迅速也洗了一遍,至于衣服,我叫人去我府上拿了来,等我在水中泡了半个时辰,丫鬟也送来了衣服,我穿上后就又去了暗牢。
暗牢内静悄悄的,我向那一间走去,坠露已不在里面,远望去只有一只木桶以及一个泡在木桶里的人。
冥辛好像没有听到我的脚步声,背对着我,依旧不动。一双玉肩露在水上。我踌躇了一下,又上前几步,哦,这水上还铺着一层厚实花瓣,密密麻麻,将水下的风光遮得一丝不露。
不得不说坠露丫头,实在是一个周到人。
第六十五章
“冥辛难友,这次我可是大大救了你一回,你怎么也不看看我?”我绕过去,笑着道。
静等了片刻,冥辛缓缓睁眼,向我望来。这一眼,差点让我站不稳。实在是,这一眼太过清澈无暇,根本不该出自冥辛,而该自一个不知世事的稚子的眼中。
我忍不住道:“你是冥辛罢?”
又静等了片刻,水中的人缓之又缓地点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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