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荔斋呢?”
“含荔斋在后|庭另一侧,前后紧挨着姨母的快哉阁。”
王府后|庭渐渐在魏延徽的脑子里浮现出大致的轮廓。
看来她最关心的扶萝院还在含荔斋的后头,与快晴阁在后|庭的两个角上,相距甚远。揣度阿姊的意思,应当是希望她住在紧挨着快晴阁的宜秋轩,与扶萝院离得太远了些。
紧挨着阿姊住,有好,也有不好。
屋里头烧了地龙,很暖和。
魏延徽低着头,好让阿姊帮她脱下沉重的披风,今日她穿了一身绛色窄袖裙,披风取下的一刹那,她看到阿姊的眸光顿了顿。
绛色,将魏延徽的脸色衬得更加惨白。
“阿姊,怎么了?”魏延徽忐忑不安地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可是阿徽穿错了衣裳?阿姊,你别生气,是阿徽的错,阿徽不大清楚京中的规矩,”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小的几乎微不可闻,“阿徽以为穿得艳些,会让自己的气色也看上去好些……”
姜见玥叹了口气,握住魏延徽的双手引她在榻上落座,绛音立刻端上一盏热茶,魏延徽伸手欲接,却听见姜见玥道,“慢着,我瞧瞧。”
魏延徽急忙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一时之间头垂得更低。
姜见玥掀开茶盏看了一眼,“阿徽身子弱,不能饮茶,换成酪浆吧。”
魏延徽眨了眨眼睛,“阿姊,不打紧的,我不喝就是了……”
姜见玥挥了挥手,绛音引着下人尽数退下,屋内就剩了姊妹二人。
“阿徽,怎么忽然来了长安?”姜见玥抚摸着魏延徽垂在身侧的发辫温和道,“从楚州到长安,路途遥远颠簸,眼下又天寒地冻的,你瞧你,这么一折腾,面色比阿姊离开楚州前还要苍白些,杨长史拿着九瑜姨母的符牌入宫请医师去了,待会儿让宫里头的医师给你瞧瞧。”
魏延徽抿唇垂眸,“阿姊今岁正旦不回楚州,阿徽想来陪陪阿姊,反正阿娘与阿耶有学生陪着,也不差阿徽一个……”
二人的阿娘阿耶身为楚州毓秀书院的院首与院正,满腹心思都扑在书院上头。每年正旦,书院里有不少学生因着各种各样的缘由不愿回家亦或是难以回家的,许清婉与魏怀古都会陪着那些学生一同过节,对魏延徽反倒没有那么无微不至。魏延徽身子弱,少有出家门的时候,因而每年正旦都是姜见玥回楚州陪她在家中过节,若是姜见玥不回去,她就只能一个人待在家中。
她这般说,姜见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无愧疚道,“是阿姊疏忽了此事,你既来了长安,就安心住下吧,王府也是你的家。”
魏延徽乖巧地点了点头。
绛音端着温热的酪浆进来,二人一边叙话,一边喝着酪浆,眼看魏延徽的脸上渐渐浮现了些许血色,姜见玥总算松了口气。
这时,杨长史回来了,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回了尚药局的祁奉御,以及三四个黑漆檀木箱子。
“陛下听闻是为二娘子求医,便专指了祁奉御前来为二娘子诊脉,”杨长史侧过身,身后的内侍将一只只箱子打开,有药材,有布帛,还有金银首饰,琳琅满目。
“这些都是陛下赐予二娘子之物,陛下还说二娘子既然舟车劳顿,身子不适,就不必急着入宫请安了,待二娘子病愈,陛下再在太极宫为二娘子设宴洗尘。”
魏延徽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阿姊,姜见玥起身朝皇城方向福了福,“多谢陛下赏赐,真是折煞阿徽了。”
绛音给几个送赏赐的内侍都递了赏银,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出了王府。
祁奉御自承临年间就在尚药局任职,前后侍奉过三位帝王,算得上三朝元老,有些年纪了,一瞧见魏延徽的面色就大约猜出了她是个娘胎里带出来的病症,这种病治不好,也不能受累,得将养着,算是个富贵病。
把了脉开了方子,姜见玥忍不住多问了两句,此病能否根治。
祁奉御却道,“二娘子安心将养着,必能长命百岁。”
姜见玥便明白了,魏延徽早年看遍天下名医,却无人能根治她,今日她这么一问,也没抱有什么奢望,但听到祁奉御的话,还是不免有些愧疚。
待祁奉御离开后,魏延徽主动笑着安慰姜见玥,“阿姊,我只是累着了,没什么大碍,你别担心。”
姜见玥收敛了失望之色,也笑道,“那便歇着,待你好了,阿姊带你入宫。”
姜见黎在正旦的前一晚才赶回王府。
这一晚是昭兴元年的除夕,除夕之夜,不止王府,长安各处都是张灯结彩的,她踏着璀璨的灯光回到扶萝院后,发现荆葵她们的面色格外奇怪。
“莫非因着我回来晚了,县主动了气?”姜见黎心道不至于如此吧,下一刻就听见荆葵叹了口气,“不是县主动了气,是府上来了一位二娘子。”
“二娘子?”
姜见黎将姜家的族谱快速在心头数了一遍,也寻不出可能会成为王府“二娘子”的人。
姜家血脉凋零,留存下来的就两支,一支是凤临年前被废为庶人的武平侯那一□□一支因为牵扯进了当年的翊王冤案,被凤临帝判了斩立决,女眷全部流放西北用不赦还,还有没有后人存活都不确定,另一支就是徐康郡主姜柔则这一支了。
“哪位二娘子?”姜见黎心道,按照姜氏排行,二娘子不是她吗?只是府中惯称呼她为“黎娘子”罢了。
“是楚州来的魏娘子。”荆葵告诉她。
姜见黎解披风的手一顿。
魏延徽?她竟来了长安?
许清婉两女,一女姓姜,一女姓魏,姓姜的早早来到了长安,由苏后抚养,姓魏的从小到大一次也没进过京,这不是巧合,而是天家与姜家心照不宣的故意为之。
姜王府,不必有两个县主。
所以姜见黎才倍感意外,许清婉夫妇,如何会同意魏延徽入京?
萧家对这位二娘子入京,又秉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姜见黎继续解披风,“你们都见过?”
豆蔻抢着道,“这位二娘子入府之时,宫里头派了尚药局的祁奉御过府为她诊脉,陛下还赐下了许多药材和珍宝。”
“魏娘子入宫请过安了?”
豆蔻摇头,“这倒是不曾。”
姜见黎将解下的披风挂在衣架上,叮嘱道,“这位魏娘子身子弱,你们若是遇上她可千万留心,别惹了她。”
第九十四章
多灾多事的昭兴元年在轰隆作响的爆竹声中结束,被无数人寄予希望的昭兴二年在漫天璀璨的烟花中到来。
时辰已至,宫门大开。
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井然有序地穿过皇城门前往立政殿为天子贺岁。贺岁之后,萧贞观吩咐宫人将早就备下的压岁银分给百官,而后带领百官前往太庙祭拜大晋先祖。
姜见黎一大早便入了宫,穿着一身五品官的绯袍隐没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听候礼官的引导,给大晋先祖行跪拜之礼。
隔着重重人头,她望见了凤临帝的牌位,与镇国晋宁夫人的牌位并立于正中,正后方是景和帝后的牌位,再往后则是大明帝后。
都说荣华富贵过眼云烟,权势地位人死即逝,可看着眼前的一个个牌位,姜见黎觉得,死与死,也是不一样的。
帝王之死叫做崩,皇亲国戚之死叫做薨,而平民百姓的死,就是死。
这就是差别。
她不想死的鲜为人知,才走到了这里,而从她脚下这个位置到萧贞观的身后,一共有九排,看着十分遥远,但事在人为,她总有走过去的一日。
祭典结束后,已经是巳时三刻。按照惯例,正旦之夜,帝后会在宫中设宴,夜宴设在观政殿西面的麟趾殿,五品以上官员及命妇皆会列席,而从熹和元年开始,正旦大宴便同从前有了些许不同,较之以往多了一个章程。
凡是列席的文武百官、内外命妇,每家都要向天子进献一盏灯笼,十五日后的上元节,这些进献的灯笼会被悬挂在宫内各处,充作装饰,而天子会选出其中最好的一盏加以赏赐。
为了以防文武百官在用料上鎏金镶玉,一味追求奢靡,每岁天子所点为上品的灯,都是简简单单的普通灯笼,无论是骨架还是灯笼上糊的纸都十分普通,选何人所制之灯,但看当年何人的政绩最为突出,献灯,不过是为着有个格外恩赏的由头。
今岁的正旦大宴将献灯这一章程保留了下来,但是也有所不同,熹和帝定下这个献灯之仪同多年前昭敬皇后所创上巳节千诗宴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为着制衡前朝,萧贞观尚且还不明白其中的门道,所以她将这一章程做了改动。
今年的夜宴上,不仅文武百官要献灯,内外命妇也要献灯。
因而夜宴上出现的灯笼比从前多了五成不止,人人身边都立着一个盖了粗布的灯笼,麟趾殿内活像个卖灯笼的集市。
这是萧贞观今夜最为期待的章程,酒过三巡之后,殿中气氛也热络了起来,吴大监便在她的示意下高声宣布,“请诸卿命妇向陛下献灯!”
哦豁,小伙伴们如果觉得52书库不错,记得收藏网址 https://www.52shuku.net/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托啦 (>.<)
传送门:排行榜单 | 找书指南 | 欢喜冤家 枕宋观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