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过了没几分钟，坐在外面的苏颜就听见男人嬉笑的粗犷嗓音：
“认识一下呗，跟你们说话呢，姐姐？加个微信，口罩摘一下呗？”
苏颜一只耳朵没戴耳机，自然能听见他的声音，在旁边显得有些聒噪。本来只打算沉默以对，谁知男人得寸进尺，见她不理睬，还打算上手来拍。
苏颜眼里闪过一丝冷意，眼前人精瘦矮小的身影，与一些她所见过的油腻糟糕形象似乎都有了重叠，令她有些反胃，偏偏男人还没有意识到。
在男人碰到她之前，楚羲悦已然从桌上抄起一双筷子，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格外冷淡，面无表情地问：
“你想对我女朋友说什么？”
“咳咳！”
男人被口水呛了下，他年纪不大，但油腻的功夫已经显现出来，只是在楚羲悦倏然站起，那凌厉的气势与和他相差无几的身高，让男人被酒水撑起来的胆量瞬间就减半破灭。
恰逢这时候，有服务员端着烧烤过来了，男人灰溜溜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楚羲悦刚刚坐下，就被苏颜抓住了一只手，她的力气不小，与之十指紧扣。
楚羲悦也没甩开她，而是温柔地拍了拍女人的后背，很快，花了十分钟吃完所有的烤串，两人就一起步行回停车场去。
在回去的路上，楚羲悦怕她多想，立马解释道：
“那个，当时说的女朋友是为了吓唬那个男人的意思。你不许多想，我们……”
“楚楚，你能抱抱我吗？”
她话音未落，却被女人带着点颤抖的嗓音给打断。不知是不是错觉，楚羲悦竟是在她的声音里听见了一丝微弱的哭腔，有着从未展露过的脆弱。
在那一瞬间，楚羲悦就心软了下，甚至开始后悔反思刚刚是不是太过，没等她反思出个所以然来，本能就已经把人给抱住，苏颜把脑袋埋在了她的肩窝，像是要汲取力量般，抱的很紧。
夜风送来了几缕淡淡的花香，混杂着女人身上熟悉的幽冷清茶味。楚羲悦慢慢拍着她，抚摸她的脊背，总算是让想要哭泣的苏颜从刚才的情绪里挣扎出来。即便如此，那双眼还泛着薄红，并非是情欲所染，而是伤心，让楚羲悦心里也为之抽痛了下。
“你别哭啊苏老师，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楚羲悦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干脆咬了咬舌尖，把剩下的话给吞了进去。这样毫无保留展露出脆弱的苏颜，哪怕是在和她回家的那一次，楚羲悦也没有看到过，顿时心里酸酸涩涩的。
苏颜沉默了片刻，决定不再街上逗留，而是拉着楚羲悦有点凉的手塞进自己口袋。
“我妈今天晚上找了我，”她在兜里握着楚羲悦的手，渐渐的，那些迷惘不再像阻碍，反倒是在旁边人认真的注视下也安静下来，“她的意思是让我和家里安排的人见个面，年龄到了，这样她才能安生。”
楚羲悦认真听着，虽然苏颜表达已经比较委婉，但还是皱了皱眉头，感觉这语气有些奇怪。
什么叫“这样才能安生”？
而且用不着问，像任秀这样死死相逼，又说是“年龄到了”的，肯定是想让女儿按照她所想的那样嫁人生子，去按部就班地过完一生。
语气也充满了浓浓的威胁意味。
楚羲悦打心眼里最讨厌的就是被控制被威胁，尤其是在血脉亲缘上，道德绑架却也让人无可奈何。
两个人到了停车场，这个时间已经空无一人，楚羲悦帮她开了车门，没有等到苏颜的下一步，很显然，说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可说的。
虽然没有经历过，楚羲悦也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长辈以所谓的亲情为纽带绑架捆缚，不满足要求就会要死要活。但身为局外人，冷静下来却能看得很清楚。
“姐姐，”楚羲悦坐在驾驶座上，忽然喊了她一声，嗓音充满了狡黠。在苏颜回过头时，两人发丝交缠，楚羲悦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有热气吹拂过去：
“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88 ☪ 第 88 章
◎星光之夜◎
说实话, 楚羲悦是真不觉得任秀那样的性格，能做出什么“刚烈”的事情来，一般这么威胁人的, 反而会对自己的性命看的比什么都重要。
毕竟对于这种人来说，不管嘴上怎么说着疼女儿，心里最重要的肯定还是她的宝贝儿子。无需用什么来证明, 单单任秀会屡次逼迫苏颜, 甚至在那么久以后也不愿意松口就能感觉到。
这次是不愿意让女儿“孤独终老”，问都不问女儿的意见就给她安排乱七八糟的男人, 和骚扰有什么区别？
下一次是不是又会因为什么事情没有合她的意，后面就要做别的过激举动，让女儿一辈子不得安生了？
任秀是苏颜的母亲, 不是她妈, 楚羲悦对她半点感情都没有。哪怕设身处地去想，自己是任秀的女儿, 她百分百也会选择这么做的。
不过考虑到女人到底是苏颜的妈妈，楚羲悦不想做的太绝, 就凑过去低声和苏颜商量了几句。
看着苏颜的眼神从惊讶逐渐转为平静，楚羲悦还以为她不太接受这个方案，正要不赞同地开导，结果就看见苏颜转过脸去, 唇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勾起。
她在忍笑。
意识到这一点的楚羲悦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事情, 她比苏颜更擅长，就不用劳烦另外一个人动手了。
没过两天，任秀还没来得及再次找苏颜问个准确信, 就听见自己儿子被公司辞退了的消息, 顿觉晴天霹雳。在苏耀光毕业以后, 苏颜没有再问过他的事，无论任秀怎样暗示，都不愿意管。
当年苏耀光虽然磕磕绊绊地毕了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仗着自己姐姐有钱，再加上有母亲的溺爱，总觉得有人能给自己兜底，游手好闲了一年。
这一年，任秀就把所有的钱几乎都砸在他身上了，结果儿子就像是个无底洞，总能想到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找她掏钱。苏颜给的钱足够任秀自己一个人活的比较滋润，但要说支援苏耀光肯定很难，到后来，任秀也怕儿子彻底成了废物，托关系强令他去找了个班上。
不是厂工，而是销售员，没有厂工那样累而无趣。这段时间她以为苏耀光总算是老实了，还松口气，把自己的积蓄又给了苏耀光一些，希望他能体体面面带个媳妇回来。
结果苏耀光的女朋友拿到了他三心二意的证据，爽快地把人给甩了不说，还把这些证据送到了公司门口，务必要苏耀光身败名裂才解气。做销售的最重要的就是脸面，苏耀光这一回丢尽了脸，当天正好有人去他公司参观，把领导气得半死。
苏耀光和女朋友还只是交往甜蜜阶段，本来是想年后更进一步稳固关系的，结果出了这档子事，工作丢了，条件不错的女朋友走了，还在他厚脸皮纠缠的时候找人修理了他一顿。苏耀光被揍到走路一瘸一拐，任秀吓得半死带人去医院做了全身体检，结果查出了不少毛病。
没想到一段时间不在儿子身边，就有了操不完的心，任秀一下子就垮了，哪里还能顾得上苏颜。而且说实在的，她这个女儿从小到大都可以说是非常省心的存在。
任秀被逼无奈，只得去找苏颜求助。
不论是什么时候，苏颜对于这个弟弟从来都没怎么热切，哪怕是对于已经出嫁了，在任秀看来都不算是这个家真正成员的大姐，苏颜偶尔还会给一些支援。想到这里，她心里就有些难受，不单单是因为苏颜对苏耀光的态度，还有些别的什么，心里酸涩，说不出来。
所以她也只能说：
“阿颜，你现在还年轻不懂，要多帮衬着弟弟，未来你嫁到人家去了，弟弟帮衬着才能好过……”
苏颜那天出席了一趟国外的时装周活动，这次的接待员眼高于顶，操着一口带着当地口音的英语，明里暗里都带有轻视的意味。苏颜这段时间行程忙，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在异国他乡，看见母亲打来的十来个电话，没有一个是为自己而来的。
国外的雪很大，纷飞迷眼，像极了她们那座村落的冬季，只是比起干冷，更多是深入骨髓的潮湿。苏颜紧了紧身上的羽绒服，站在没有暖气的阳台上，仰头看向天空落下的冰冷。忽然间，她有些疲倦了，不是身体，而是从精神上，宛若被浪潮拍打着击垮。
苏颜沉默了须臾才出声，她声音很淡，几乎不带什么感情起伏，但就是像一把刀，狠狠刺痛了任秀一直在伪装着的外壳：
“妈，你觉得，这些年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有过的好吗？”
在漫长的儿时，她一直期盼着能长大，除了能给予母亲庇护以外，还想逃离这个令人不适，永远充满了抱怨和痛苦的家。甚至想过很多次，任秀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要把自己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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