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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渴_天土八月【完结】(14)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风雨交加,她坐在后头一点儿没湿,陈运在前头一点儿没干。

  俩人在这个凌晨三点的大马路上风雨同车,轰轰烈烈飞驰着。

  迟柏意边看手机导航边说路,时不时吃一嘴的雨。

  陈运在前头完全不敢张嘴,雨大得眯眼。

  四十分钟后,她们总算从大马路拐上小路,路过了医院,雨也渐渐下得没那么疯狂。

  陈运勉强回了回头,问她:

  “还有多远?”

  “三分钟。”迟柏意把脸几乎要贴到她后背上,大声地回,“就在医院后面。”

  路过医院隔壁那条美食街时,许多摊位已经撤了,路灯下却还是有举着伞吸溜食物的人。

  亮红天蓝鹅黄伞下,食物的雾气一股股冒上来。

  迟柏意咽了咽口水,陈运不知道怎么就听到了,速度慢下来问:

  “你要吃饭吗?”

  “你也饿了?”

  “饿了。”

  小电瓶嘎吱一声停下,俩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灌汤包烤串,肉夹馍酸辣粉,牛丸铁板烧……

  最后啥也没吃。

  因为陈运说灌汤包像是在冰箱冻了百八十年,肉夹馍一股木头味儿,酸辣粉好像被枕头闷过,而牛丸……

  据说牛丸有股鸡鸭猪肉味儿。

  迟柏意努力地不去想这些,问她:

  “那你想吃什么?”

  你就说说这还有什么能吃的吧。

  她往那把红色大伞边走了两步,道:

  “吃这个。”

  米酒蛋花煮酒酿小圆子。

  热腾腾,淡淡的甜香,桂花红枣枸杞……

  非常养生。

  也非常适合迟柏意这个喝了酒又在生理期不舒服的人。

  迟柏意付了钱,站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看着她护住两杯米酒走过来,把其中一杯递了过来——

  她的下巴并不圆润,一滴水顺着鬓角滴下来,又是一滴……

  而更多的水从额头流下,有那么一颗就挂在睫毛上,颤颤巍巍的,如同一滴眼泪。

  “迟大夫?”

  迟柏意猛然回神,伸手去接。

  于是那滴水珠从睫毛坠落,掉在了她虎口上,在往下,流入掌心……

  她把纸杯握紧,连同那滴如泪的雨珠:

  “雨还在下啊。”

  “嗯。”

  这场雨下了很久,也许还会下更久。

  迟柏意转过头去看她垂着睫毛喝东西:

  “车子不还没事吗?”

  “是店里的车。”

  “那雨衣呢?之前你来怎么不穿雨衣?”还淋成这样。

  “同事给的。”

  陈运觉得她真的很能操心,“之前回头接你前打电话问了,车可以明天还,雨衣同事给的,穿了没事,到时候弄干净重新放回去就行。”

  但她并不打算这么干,所以之前没穿。

  “明天我会买了的。”

  迟柏意想说自己并不是要说这个。

  但好像遇到陈运以来,她俩说话永远不在同频上。

  然而……

  “我也没因为你去买一件雨衣。”陈运看着她,静静地说。

  然而不管在不在同频,最后陈运永远能知道她原本想说的是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迟柏意都觉得自己没说出来的那些话也都被她一起听见了。

  包括那些心意。

  如果她真的有的话……

  “你真是个好大夫。”陈运看着她说,“你不挺难受的吗,现在应该少说话。”

  迟柏意噎了一下,不知道是被她的嘴还是杯子里的糯米丸子。

  她默默地替自己顺气,顺了一会儿,道:

  “那我至少可以自我介绍一下。”

  “迟柏意。”

  陈运盯着她伸出来的手看了几秒钟,把自己的杯子放上去了:

  “陈运。”

  “柏树的柏,意境的意。”迟柏意说完,低头看看她的杯子,“你不喝了?”

  陈运还没回答,她埋头直接灌了一口:

  “嘶……你的比我的烫啊……”

  陈运说:

  “我是想给你暖手。”

  “哦……”

  俩人禁不住都笑了。

  这一笑,好像生疏也少了许多。

  陈运想你一点儿没客气。

  迟柏意想这能不能算亲近一点儿了?

  俩人各想各的,雨在外头自下自的。

  行人来来回回在街上走过。

  一个一个水洼,一张一张陌生的脸,一把一把不同的伞。

  凉意舒坦而利落,从四肢百骸穿过,下水道传来轻快的奔流声,明黄的路灯照得一切都影影绰绰。

  不远处的小电驴被盖着雨衣静静地歇在那里。

  夏天好像忽然就结束在了这一秒钟,所有闷热与烦躁尽数远去。

  她们站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馆子门口,肩并肩望着这一切。

  片刻后,陈运收回了眼神:

  “走吧,我送你回去。”

  回去的路上,迟柏意一直在想怎么样才能得到她的联系方式。

  说你留个电话免得……

  免得我再见不到你了?

  陈运肯定说我就在医院对面,你有什么事直接来。

  说你留个电话吧给我吧,你都有我的了。

  不行,听起来怎么怪怪的。

  说……

  车停了,前面那位侧过脸说:

  “你到了。”

  迟柏意只好下车。

  她把雨衣帽子上系带手忙脚乱地解开,陈运没走。

  她把雨衣慢腾腾地脱下来,陈运没走。

  她把雨衣披在了陈运身上,陈运还是没走。

  陈运就这么跨在车上,看着她。

  眼神透亮而澄澈。

  平静而……

  并不平静。

  迟柏意知道她有话要说。

  很巧,迟柏意自己也有话要说。

  “再……”

  “上来坐坐吧。”迟柏意当作没听见她没说完的那一句,也当没看见她还没合上的嘴唇,低头扫了眼手腕上的表:

  “上来坐一会儿,喝点东西,我给你上药。”

  “不……”

  “你给我送东西,送我回家,我不能就这么看着你走。还有……”

  迟柏意冲她点了点下巴:“你手上的伤已经被泡肿了。”

  “我……”

  “上来吧,你这样帮我,当我谢谢你了,好不好?”

  陈运的表情很怪。

  是迟柏意这辈子都没见过的怪——

  好像在忍着什么,又似乎很抗拒,抗拒中又有一种期待……

  最后,那点期待也完全消失。

  她垂下眼,轻声说:

  “行。”

  就一个字。

  但迟柏意也只要这一个字。

  不要“再见”,不要“不用”,不要“我走了”。

  “行”就可以。

  她摁了电梯,陈运披着那件雨衣跟在她身后,头死死地低着。

  红色的数字从二十八变成二十六,再变成二十……

  叮咚……

  迟柏意眼睁睁地看着陈运抖了一下。

  她悄悄退了一步。

  迟柏意果断也跟着退了一步。

  现在,她站在了陈运身后:

  “到了,走吧。”

  陈运声音很低地说:

  “我……我没拔车钥匙。”

  “你拔了。”

  她的手轻轻覆盖上来,陈运手一松,那把攥在掌心里的钥匙就落在了地上。

  迟柏意弯腰捡起,看向她:

  “电梯到了。”

  话音刚落,她一手摁上去,电梯门霍然打开——

  “走吧。”

  陈运只能跟着她进电梯。

  电梯里锃亮。

  四面的墙,头顶脚下,全亮得能照镜子。

  这种哪儿哪儿都能看见自己的环境就很容易让人窘迫。

  而陈运现在已经不止是窘迫了,她的思绪已经从这个人叫她上楼坐坐,发展到了可她明明就不像是这种人啊,最终策马狂奔到了另一个完全不对头的地方——

  她盯着自己的鞋尖,无比认真地想:

  这地方这么亮,是不是因为灯其实比较暗?

  灯瓦数不够,所以到处都是这种能反射的镜面,所以就显得很亮了,省电?

  这地方还用得着省电?

  她想得很入神。

  迟柏意在她身后望着她的发旋,又望向她反射在墙面上的那张脸,摁住自己的肚子,往后一靠,闭上了眼——

  不管了,反正她说了“行”。

  只要她能松口一次,那就能再松口一次。

  “行”之后还可以“行”。

  而现在,就要这一次的“行”,就可以。

  至于以后……

  以后再说吧。

  反正交流一般也不就是这么开始的么?

  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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