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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渴_天土八月【完结】(73)

  “我只是以为这是一种责任……”

  “毕竟我对于陈运来说已经不是可以随便用来解决需要的人了,陈运对于我来说也是……也是一样。”

  “我只是、不想趁人之危。”

  她会难过的。

  她会期待,会接受,因为那是我。

  可让她之所以期待和接受的,不是我——

  “她之所以会焦虑,会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她太追求完美……”迟柏意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笑了笑。

  只是那笑意很浅,也很淡。淡得像沾透了水的笔晕出的一缕墨痕,拖过去,轻轻一顿,顷刻间便又了无踪迹。

  “我也很爱完美。”

  “她也的确完美。”

  “可太过于完美的东西,也许本身也是一种残缺。”

  “你要她接受这种残缺?”周清砚冷笑了一声,望向自己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门口的影子拉出很长一条。

  “我要她知道我可以是这个残缺。”

  一部分也好,一半也好,或者是全部,也没有关系。

  都没有关系。

  看见、知道,就好了。

  而如果看见,如果知道,就该得到。

  “陈运……”

  迟柏意弯下腰,用手指在虚空中点过她的鼻尖,划过她的鼻梁,抚上那并不存在于掌心间的脸颊,在心中轻轻问道:

  你又做梦了吗?

  这次你梦见什么了呢,陈运?

  ……

  “对了,我今天跟她讲过致病因素,也问过她了。

  我问她、让她受影响的到底是人还是事,或者二者皆有。”

  “她怎么说。”

  “她说都有。”

  都有。都有……

  晨光慢慢透过窗,打在病床尾的小椅子上,也晃在迟柏意一夜未合的眼皮上。

  天亮了。

  陈运艰难地从一个又一个重叠套锁的梦中坠落,终于再次挣扎着撑开了眼:

  “迟、迟柏意?”

  迟柏意于无限错落的晨光暮影中向她走来,俯身低头:

  “早啊,小陈运。”

  第54章 她开始发出喘息

  本该第二天早上七点被护士姐姐叫醒的陈运现在正对着迟柏意发呆。

  迟柏意就坐她对面翻看菜单,翻了两页问她:

  “昨晚睡得好不好?”

  陈运揉着鼻子,说:“好,挺好的……”

  “那个房间特别干净,什么异味都没有。”

  “床也特别舒服,比家里的床软好多。”

  “枕头高度也合适……”

  这也好那也好的一堆例子举完,眼睛一刻没离过迟柏意的脸:

  “那你呢,你什么时候来的,你没有睡觉?”

  迟柏意马上道:

  “睡了,在你旁边睡了大半晚。”

  差五分钟六点,街上除了高中生就是垃圾车,连早餐店的老板都在揉眼睛。

  陈运望着她有些皱巴巴的衣裤和毛糙的头发,望了一会儿,别过脸:

  “没睡就没睡呗。”

  迟柏意伸手把这颗固执的脑袋转过来,她又固执地转了回去,并道:

  “也就睡个觉而已,矫情兮兮的。”

  “那我能怎么办?”肠粉来了,迟柏意自己先挑了一大筷子吃,痛吃两口才往前一推,“就是这么矫情,互相心疼就这么容易矫情。”

  陈运不答,埋头吃她剩嘴儿,快吃完了才说:

  “你没放料汁。”

  “嗯,我忘了。”

  不过这样吃也不错,这家的肠粉皮非常细腻,米香味儿很浓厚,卷着蛋皮和虾仁,落在胃里沉下去,身上那点儿寒意也散了。

  迟柏意灌了自己一肚子咖啡,抬眼问:“早班还上不上,要不请个假?”

  “请不了,昨天就请了,今天算旷工。你呢,上吗?”

  “得上,我最近这个月都不好请假。”

  两个眼睛都有点不太想睁开的人面对面同情了对方一阵,一起撑着桌子起身去付钱。

  迟柏意还在垂死挣扎:

  “那是这样,你跟我先回家一趟,洗个澡,然后咱们……”

  “一块儿上班?”

  “……一块儿上班。”迟柏意终于痛苦地说完了,“我去开车——算了疲劳驾驶,打车吧。”

  打车也不容易。

  六大院在的这个犄角旮旯,胡同钻出去个蜜蜂都分不出东南西北。

  最离谱的是这个南门它叫北门,北门叫东门……

  这些个精神病院的天门在电话里彻底绕昏了迟柏意通宵搅拌的脑袋,令她嘴瓢了又瓢,最终还是陈运伸手拿过手机道:

  “不用了,我们坐公交吧。”

  公交几站路来着?

  “十二站到医院。”陈运把这个困的神志不清的人带上站台,让她坐下,自己站着叫她靠,然后忽然想起好像漏了个人:

  “钱琼姐呢?”

  “我叫她回去了。”

  迟柏意搂着身边的腰,头困困地埋在她肚子上面,声音含混不清:

  “她待那儿老周不自在。”

  “周大夫也被钱琼姐熏到了?”

  “周大夫不想看见你钱琼姐那张前任脸。”

  说完,迟柏意抬头眯着眼睛瞅瞅,陈运脸色很平静,正一下一下用手指梳理着她那头乱发,眼神也很专注。

  “你猜到了?”

  “没有啊。”陈运说。

  陈运笑着轻轻拨了一下她耳垂上的黑色石头,看它前后晃起来:

  “我在等你说啊。”

  迟柏意就满意地坐直一点,这一回把脸和鼻子一起直接埋进了她怀里——

  哎,香!

  “想不想知道她俩怎么在一起的?”

  陈运不想知道,不过还是点头:

  “想。”

  “那时候呢,我,你钱琼姐,老周都是初高中同学,就在我们老家北城……”

  太阳和进入肚子中的食物开始一起发力,身上暖融融的,她们就这么一站一坐依靠在彼此的香味中。

  迟柏意感受着风穿过指缝与耳畔,在自己身上停留、旋转,俄而消失不见。

  风是握不住的,就像那时照在书桌上的晨光一样,轻轻一碰就碎成一地。

  声音和气味却能够。

  老家的寒气带着冰雪消融的味道再度跃过时光飞渡而来。

  迟柏意听见自己的嗓音从活泼嘹亮变得柔雅温润,那只手轻轻抚弄她头发,另一只搂着她的背。

  手的主人不喜欢听故事,也不爱讲故事。

  可迟柏意却能够放心地让自己晒着太阳,窝在她的怀里,说那些曾经被母亲打断过的话——那些碎嘴的人才有的唠嗑。

  如果迟柏意想要,甚至还可以问她要一包瓜子,话梅味儿或者玫瑰绿茶味儿的,她会去找、会去买。

  买不到她会气鼓鼓地四处乱跑,没准最后会买一百八十块的瓜子,让她一辈子都嗑不完……

  “老周那时候也好胜,所以我俩就杠上了,运动会要争,第一要争,演讲也争,一路争到高中毕业,钱琼那时候就一副跟我同仇敌忾的样子。

  填志愿时她过分嘛,她老来挑衅,就没忍住,打起来了……”

  那一架打得新仇旧恨全涌上心头,最后她俩都打出真火了。

  “然后钱琼就来拉架。

  然后她就躺地上了……”

  陈运手一顿:

  “周……周大夫打的?”

  手底下的这位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说:

  “我不小心打到的。”

  陈运“哦”一声,说:

  “所以你赢了。”

  迟柏意眼镜都快被自己蹭飞了,只好伸手来捞一把,挂上鼻梁后清了清嗓子,道:

  “我当时觉得我输了。”

  陈运默默望着她。

  “我的朋友背叛了我投敌远去,还和敌人勾搭到了一起。我的对手不好好跟我良性竞争,还勾搭我最好的朋友……”

  陈运开始忍不住要笑了。

  果然,她接下来一句就是:

  “结果大家都成年,她俩暗恋双向奔赴感情学业双丰收,酒席办的满天都是,我拿着通知书也找不到人庆祝。”

  陈运赶快来摸摸她,被她拿住手亲吻着掌心:

  “所以说,咱俩这次一定不能输。

  小陈运,虽说我不会失望,但你得给你迟大夫挣点儿面子回来知道吗……”

  小陈运乐不可支,脸都不发白了,把这人从凳子上拽起来使劲儿一抱:

  “行,一定一定给你挣面子——哎公交来了。”

  “对,公交来了。”迟柏意嘴上说。

  ‘对,就是这样。’迟柏意默默地在心里想:

  对待这样一个不管是对自己,还是自己的问题,都抱有“要么活,要么死”态度的家伙,鼓励和支持是没有用的。

  重压之下在动物法则中成长起来的人,也不需要所谓包容与忍让——

  只有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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