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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白纱_叶壶【完结+番外】(108)

  “主君的苦心我明白,姨娘不必多言,今日天色已晚,我回去收拾片刻,明日,去普陀寺将小娘的牌位请出来便是。”

  沈姨娘:“……”默了一瞬,她看看林慕娴,应了一声。

  语罢,不等她让人送她出去,林慕禾便要福身退走。

  谁知方才走到门边,就听林慕娴在身后叫住了她:“二娘,还有一事。”

  她扶着门框轻轻回身,静静听她的下文。

  “你眼疾未愈,那位顾娘子又该如何安排,你可想好了?东京府路远,凭由路引也不易,再者,你可问过她的意思,她愿意陪你……去往东京吗?”

  在林慕禾看不见的黑暗中,林慕娴的神情已经有些急躁了。

  好半晌,林慕禾才轻轻咳嗽了两声:“大姐姐挂念,此事……我会问询顾神医的意思的。”

  语罢,行了一礼,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偏要迎她小娘的牌位,母亲那般反对,竟然都说不动父亲……”看着她走远,林慕娴这才眼眶红红,语气有些愤愤道。

  “若不迎回邱娘子牌位,朝中不知多少言官又要借此做文章来参主君,姐儿,就当是为了家中前程着想,何必与一个死人过不去呢?”

  道理她都懂,可又忍不住替自己母亲不忿。

  沈姨娘只轻轻将手搭在她肩上,见她独自垂眸怄气,那双已经有些皱纹的眼褶堆积下的眼瞳里,愈加幽深起来。

  *

  翌日一早,请牌位的队伍便已整装待发。

  一行只有几个护卫与女使,来回一驾马车,天刚蒙蒙亮,便有人来将院中几人唤醒了。

  清霜还睡得迷糊,模模糊糊爬起来,便看见窗边立了个黑影,她一个激灵,从榻上弹起来,借着熹微的晨光,才看清那黑影正是站在窗前沉思着的顾云篱。

  见她这副模样,清霜摸不着头脑,轻舒了口气,抹了一把脸,趿上鞋问:“姐姐,你是整夜没睡吗?”

  “只是起身早了些。”听见她起身,顾云篱侧了侧脑袋,答。

  然,世上总是有这么一种人,你睡前她还没睡,但隔日起身时,她又早已准备完好,这样的自制力,着实让人惊叹。

  清霜默默吸了口气,惺忪睡眼里的世界也逐渐清晰起来。

  屋子里只点了一盏灯,烛火晃动间,她看见顾云篱手里捏着一角纸片。

  隐约间,那纸片上似乎还有点点血迹。

  她刚刚苏醒混沌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几分:“姐姐,这是谁的血……?”

  语罢,却不见顾云篱答她,只是复又深深看了眼那纸片上的字迹,旋即,就将它移至身前那盏跳动的烛火前。

  仅仅单薄的一片纸很快被温度极高的烛火外焰舔舐吞噬,眨眼间,顾云篱松开纸片,火苗贪婪地向上卷携,瞬间,便将那片纸,连同上面潦草看不清的字迹烧成了灰烬。

  “姐姐?”清霜不解。

  “没事。”顾云篱眨眨眼,面色不变,将灰烬收拾起来,掘开一旁的花盆土,埋了进去,又严严实实地压好。“不必管它。”

  她神色说不上轻松,清霜很熟悉这样的表情,又是有些棘手,令她头痛的事情了。

  张了张嘴,她想说些什么,却被外面的敲门声打断了。

  是林慕禾,隔着门窗,她叩门声很轻,生怕吵到里面的人:“顾神医,你们醒了吗?”

  清霜眸子一亮,赶忙答:“起来啦起来啦!”

  然语罢,不等她穿衣服去开门,顾云篱已经先她一步,拔下门闩,将她迎了进来:“晨起寒露重,怎么这么早就起身?”

  她应当是自己梳洗了一番,但看不见,总会有些地方照顾不到,是而顾云篱目光轻轻一扫,便看见她被水濡湿的额发与未擦干净水痕的脖颈。

  “有女使叫我起身用饭,待会儿便要出发去普陀寺了。”她朝着屋外的方向顿了顿,复又问,“今日的天气如何?”

  瞥了一眼澄碧一片,逐渐日头上升的天,顾云篱笑答:“昨晚有晚霞,今晨万里无云,今日应当是个大晴天。”

  林慕禾跟着笑:“这样最好,迎母亲牌位,我也希望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清霜把衣裳穿齐整,拿着铜盆急匆匆去打水洗漱,顾云篱引林慕禾坐下,起身将窗户支开,才让逐渐明朗的天光泄进屋内。

  甫一进屋,林慕禾鼻尖翕动,闻到了空气中稀薄的烧糊味。

  “顾神医,屋内烧了什么东西?”

  从昨日,顾云篱便因那纸张难以安寝,辗转反侧到半夜才入睡,复又早早醒来,思索琢磨那张纸上的信息与自己所知事情的关联。

  可那事实却不容置喙,林慕禾的眼疾确有隐情,在她前半生从未出过东京城的经历推断,这眼疾中的蛊毒便是她家中人所致。

  这样的消息对她来说,究竟是雪上加霜,还是太多的失望悲痛后的麻木?但无论如何,这对林慕禾来说都算不得好事。

  与其让她得知此事真相,再痛苦一回,不如再等等,等到一切都能好起来时,再将这残酷的真相告诉她也不迟。

  当她问起时,顾云篱下意识双睫一颤,不动声色地扯谎:“没什么,师叔递了信,我不便留存,索性烧了。”说着,她伸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佯做疑惑状,问:“味道很大?”

  “不是,我对这些气味敏感些而已。”林慕禾没有怀疑,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不说这些。”顾云篱低头看着她脖颈边淡淡的水渍,眉心微蹙,取出手帕,以指轻点,为她擦拭起来。

  “你这里,”说话间,隔着一道薄薄布料的手指已经盖住她脖颈上的湿痕,轻轻为她擦拭,“没有擦干净。”

  她毫无预兆伸来,林慕禾便被她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缩了缩脖子,听见她嘴里的话,方才木登登地僵在原地,任由对面的人为自己擦干。

  脖颈擦完,她又屈指拨下她黏在鬓角处的湿发,顺着水痕擦干。

  那帕子上沾着她衣料上的药香,本应是让人立时清醒的味道,林慕禾却蓦地觉得脑袋发懵,直到她擦拭干净离开,那药香浅淡了几分,她才觉得眼前清明了几分。

  她心猿意马的时候,顾云篱却想,以后回了东京也无人照料她,这些起居又该如何?

  果然,早些医治好她的眼疾才是上策,只是右相突如其来的家书,又不得不暂时搁置。

  她有些头疼的蹙眉,清霜也匆匆洗漱罢了,进来收拾好东西,背上小包,也没注意到两人不对劲的气氛,招手道:“姐姐,我收拾好了,咱们走吧!”

  有些含糊暧昧的氛围戛然而止,林慕禾却兀自松了口气,抹了抹有些烫的耳垂,忍不住轻呼出一口气。

  跟随旧宅车队,一路马车行路平稳,只用了多半个时辰,便抵达了普陀寺。

  恍然过去半月有余,这里的万姓集市又大开,四下瞭一圈,顾云篱甚至看见了栖风堂的铺子,但马车疾驰而过,她也没看清铺子上究竟是谁,便朝着更深处的普陀寺去了。

  遥遥的热闹人声再次传来,一下马车,几人分别都有了恍若隔世之感,看了眼黄墙朱瓦的寺庙,不由得感叹这修行之地,真是无论什么样的纷扰都打搅不了。

  昨日差人告知请牌位一事,今早,普陀寺外便有小沙弥认出了前来上香的林慕禾一行人。

  “长生殿已有法师在为邱娘子设坛作法,平安请出牌位。”

  “有劳诸位。”双手合十敬礼,那小沙弥侧身引林慕禾入内。

  顾云篱自然而然想要跟上,却不料那小沙弥一顿,转身拦住她,道:“顾施主,住持一早知晓您要来,想再请您叙旧。”

  脚下动作一滞,林慕禾闻声回头,听见顾云篱久久没有回应那小沙弥,便知她又是担忧自己:“顾神医不必管我,今日有家仆侍卫,不会出什么事的。”

  话虽如此,但顾云篱还是思索片刻,让清霜留了下来。免去再吃一顿斋饭风险的清霜自然乐得如此,

  山门前的小道,三人分成两路,向不同的目的地走去。

  原以为那小沙弥会领着自己去住持平日清修的住处,然而他领着顾云篱没费多大功夫,在讲经坛外停住。

  六角风铃随风摇曳叮铃着,来往香客进香而燃起来的檀香格外浓郁,甚至有些呛人。

  第86章 她却总觉得心中一个劲地砰砰作响

  不知是不是因为寺外的万姓集市的原因,今日的讲经坛没有听经的沙弥与香客,仅有住持一人跪坐在蒲团上,双眸闭合,嘴中念念有词。

  回头一看,那小沙弥已冲自己一拜,转身离去了。而前方的老僧又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来到,依旧咕哝着经文。

  顾云篱伸手打散面前遮挡视线的香烟,没有去打搅他,只是随意找了个蒲团跪坐下,朝前面的小尊佛像叩拜。

  “觉知多欲为苦,生死疲劳,从贪欲起;少欲无为,身心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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