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茫然地摇摇头,雨霖婞也道:“什么木艺?”
这时沉默许久的洛神突然插话道:“昆仑前辈是说,周穆王时期在民间广为流传的那个木甲机关之术么?”
昆仑看着洛神,微笑颔首:“正是。”
雨霖婞急道:“木甲机关之术?死鬼,你倒是说说那是个什么东西?”
洛神淡淡答道:“木甲机关之术这东西,民间传得比较玄乎。这其中有一个故事,是说周穆王在位晚年,王城街上曾经出现过一个精通木艺的男人,这男人仅仅是用简单的木头和羽毛做了一只鸟雀而已,但是那只鸟雀却和真正活的鸟雀一般,能唱出同样动听优美的歌声来。当时有一个好事者见了,出手闹事,将那男人手中的木制鸟雀一把夺过,狠狠地摔在地上,那鸟雀的身子立时便碎了。众人凑近一看,见那破碎的鸟雀身体里,居然藏着一颗小小的鸟雀心脏,还在兀自跳动着。众人大为惊讶,遂引那个男人为神人。”
洛神说到这,见我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顿了顿,才又垂眸道:“那时我看到这个故事,本是不信的,这次去姑苏这公主墓,看到那个巨人将军身体里搁着的人心,我才明白,那西周木艺并不是子虚乌有之事。”
雨霖婞揉了揉眉心,忽地叹口气,道:“好烦好烦,最近这些个离奇的事情太多,数都数不过来。我以往随我爹爹下墓,也是见过不少诡异奇事的,但是和这些一比,根本就不值一提。那个公主墓里的一切,我脑子都想爆了,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真是令人头大,烦死了。”
昆仑见雨霖婞发起牢骚来,温言道:“这里面牵扯的事情太过复杂,毕竟是周朝穆天子那个时代的事情,距今一千余年,我们这些人没有目睹当时的事情发生经过,这个中秘密,也不好如何去揣测。”
她说到这,看我一眼,又道:“不过漪儿你说的那两个和棺椁连结在一起的金翅翼人,我倒是知道一些。你记不记得你走之前,放到我这里,要我拼凑破译的那批金箔拓本?”
说起那批金箔拓本,其中一部分是雨霖婞将她手里的金箔拿去和尊王做交易时,背地里留一手拓下的拓本。而另一部分则是尊王软禁昆仑,要昆仑帮他破译金箔时,昆仑自己摘抄留下的一份手抄本,两者如今合二为一。
我心里一跳,问她:“那些破碎的金箔,你已经拼出来了么?!”
昆仑摇头道:“怎会,那些金箔零零碎碎,缺损得极为厉害,很多都是单个的字体,根本就不知道与其匹配的下一个字在何处。不过巧的是,其中有一句稍微完整,可以连起来读的话,上面提到了金翅翼人。”
金箔上刻的玉梭录,里面居然也记载了……翼人么?这翼人,是不是也就是那个若繇族的人?
我忖到这,心怦怦跳个不住,只听昆仑又缓声道:“那句话缺了几个字,不过大抵是这么说的:‘过昆仑之丘……十六翼金翅凰羽,双翅翎羽各分八,若阳炎灼目……’”
我不由皱眉,怎么又是昆仑之丘?
我先前在药庐书房找书的时候,曾经偷偷打开过花惜颜那个藏得极为隐秘的小盒子,里面那本白色兽皮册子上,便提到过一个铸成三神器的神主,而这神主,不就是那昆仑之丘的主人么?
我越发糊涂起来,甚至有些茫然。
不过潜意识里我总觉得这些金箔,和我们去过的那几个地方-----楚王妃陵墓,龙沟古城,以及现下那个大周公主墓,几者之间宛若珠串一般,被一条暗线穿起来,各自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世间一切不管如何扑朔迷离,总会有源头,而我们所经历过的这些事,就像一条古老神秘的历史长河的分支。我们苦苦追寻,不知道有朝一日,这些分支一旦汇集,我们会不会看清楚这历史留给我们的一个大秘密呢。
我正凝眉苦思,不想这时雨霖婞扶着下巴,似是想起了什么,对昆仑道:“前辈,虽说这将近一半的金箔已然握在了我们手上,但是原本被柳归葬那老头盗走的最后一部分金箔,却并不在柳归葬的尸体上,而是平白无故不见了踪影。照理说,柳归葬这厮狡猾得像只老狐狸,金箔这般重要,他岂有不带在身上之理?难道说,他当年真是寻了个隐秘的地方,将那些金箔给藏起来了么?我看眼下金箔残缺,这金箔上玉梭录的秘密,恐怕永远也解不开了。”说到这,她眼中是掩藏不了的失落之色。
昆仑望着她的眼睛,淡淡一笑,道:“雨姑娘,你这般惦念着金箔么?莫非也对那长生不老甚感兴趣?”
雨霖婞讪讪笑道:“前辈可莫要说笑。这长生不老么,我可不感兴趣。人快快活活地过个几十年,快意江湖,寻个中意之人,携手看尽这世上大好风光,便是足矣。若是我当真长生不老,过个百年千年那么久,憋都憋闷死了。”
雨霖婞说到这,洛神忽地手上一顿,给长生喂饭的动作也停住了。
第123章 不老(下)
我看得心中一动,雨霖婞却并不知道,又在那兀自说道:“世人都心心念着长生不老,秦始皇远赴渤海之尾寻找灵丹,汉武帝晚年潜心修道,无非是想活得更长久些。可我觉得活那么久,却又有些什么意思?假若当真得了长生之后,喜欢上一个什么人,当他在你面前一点点慢慢变老,你却还是原来的模样,你们不觉得很可怕么?最后还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死去,这种感觉简直比死还难受,还不如自己去死。我要是活那么久,我就立马给自己一剑,好叫自己不要过得那么辛苦。”
她顿了顿,喝口茶水,忽地叹了口气,接道:“说起长生不老之人,我便想起先前那个楚王妃,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冰冷的陵墓里守了那么久,我觉得她当真是可怜得紧……哎,不说了,总之长生不老这劳什子真不是个好东西,白送给我,我都不要。我此番辛苦要那金箔上记载的玉梭录,却是为了别的用处。”
雨霖婞说话间,我的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洛神。而洛神低下头,一直愣愣地盯着桌面,仿佛那桌上有什么格外特别的东西,令她如此专注。
她的目光凉凉的,几乎都要将那暗沉色的桌面穿透了。
我看得奇怪,不由摸了摸她垂在一旁的左手,压低声音道:“怎么了?”
她被我这一碰,这才回过神,随即朝我淡淡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
而这时,坐在她腿上的长生又撅嘴道:“白姐姐,我想吃那条鱼肚子上的肉,你夹给我好不好?”
她扶住长生瘦小的肩膀,垂下眸,轻轻地应了声:“好。”
说着自去夹了一片鱼肉下来,细心地将鱼刺挑出,再送到长生口中。
我默默在旁边看着,见她侧脸曲线柔和,低垂的眼眸里晃着格外温柔的光。可是不知怎的,我竟觉得她那温柔中,竟又勾出几许浅浅的落寞和无奈来。
我心里拧着一个疙瘩,却又不好如何开口去问她,而除了我之外,在场的其他人都浑然不觉。
我只觉得这顿饭吃下去也没甚滋味,只是漫不经心地拨了几口白饭。几个人就着金箔和那姑苏公主墓里一些个无法解答的事情,又细细地说了些,过了许久,一顿饭才将将吃完。
昆仑历来有午休的习惯,等到诸事收拾妥帖之后,她便对我道:“我有些乏了,想去睡个午觉。漪儿,你等下可以带客人们在轩子附近四处转转,她们若是倦了,你便带她们到房里休息。”
我点头应承,之后推着轮椅,将昆仑送回房里,伺候她躺下。
蜀地深秋即便是午后,也总是很凉的。我替昆仑掖好被角,等到要走的时候,我立在她床前,踌躇了半响,最终还是对她道:“昆仑,我若是很喜欢一个人,不管那人是谁,你都会喜欢么?”
她一愣,眸中莫名光泽流转,随即微微一笑,道:“漪儿,莫非你现下已有了心上人么?”
我脸一红,道:“没……我,我是说倘若……如果。”
她安静地看了我一会,低声道:“能让漪儿你喜欢的人,定会是个很好的人。如果有朝一日,当真有那样一个人出现,我自然也替你高兴。”
我闻言,心中莫名欢喜起来,想起接下来和雨霖婞约定的墨银谷之行,还是得先跟昆仑说说,不由又道:“过几日之后,雨霖婞会邀我们去墨银谷玩上一阵,我和洛神已然答应她了。只是墨银谷地处西边疆域,此去路途遥远,我们也许会在那过年,你……”
我说到这,忽地又垂下头去,再不敢看她。
眼前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有一次我在萱华轩连着看了好几日书,心里憋闷得厉害,便偷偷一个人跑出去,溜到附近的人家去玩了一天。临近黄昏的时候,才被寻过来的昆仑给逮住了,随即被她提着衣领子,一路又带回了萱华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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