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人造人也可以有情感。”
“是啊,目前的人造人具有的只是一种简单的反应模式,严格来说我觉得是不够的。毕竟有时候人也不可能清晰地解析自己的情感,更何况设计一个模式让人造人去遵从呢。复杂的感应模式应对复杂的任务,几十年了难道我们还认识不到我们目前所拥有的反应模式是太过简单的吗?也许我们把人想得简单、又把自己创造的东西想得太复杂,其实都对不上号。以简单应对复杂就会出问题。所以说——”
Linda突然自然地回头,站起,“陈院长回来了。”
禹品愣了,毕竟陈蕴此时才刚刚走入她的视野,而四下一直安静。
“你要的资料,我给你找过来了。这是从脑内芯片出现开始直到今天的全系列的数据,生理病理,一应俱全。除了制造数据我没有。”接过陈蕴手里的全息信息报,Linda往空中一扔,信息包像花朵一样展开,她很自然地阅读起来,不忘对身边同时站起来的禹品说:“没关系,一道看,只要你服从保密协议。我相信你会的,对吗?”
其实Linda知道这些。但她最想知道的不是这些。但戏要演全套。
她一边快速地读,一边用余光注视陈蕴和禹品的动作与神态。“陈院长。”
“嗯?”
“按照你行医这么多年,我有一个问题,整个河都只有你能解答的了。”
“你说。”
“无论是哪种芯片,哪一代的芯片,可否有某种办法做到部分地关停,不使用?”
“部分功能不用吗?可以的,自己关需要接住一些插件,或者外人帮助也可以,从外部接入线管什么的。”
“有不良影响吗?”
“关一部分无非影响整个人的行动效率罢了。”她瞥见陈蕴脸上似乎有不屑的神色,“毕竟有的人什么事都依靠芯片,没了就变成个痴呆。”
“那么——”她伸手翻了几页,然后关上了资料,准备回去再导入,完成学习。“如果要取出芯片——在没有出现异常、损坏大脑导致患病的情况下——这种手术难做吗?”
陈蕴想了想,“得看是什么芯片。这么说吧,我所接触的99%都是民用脑机芯片,这一类的芯片是可以随便取出的,取出来做升级和维护,清理脑组织,随时都可以。但那剩下的1%是不可以随便取出的,那是——”陈蕴看了一眼Linda身后的禹品,欲言又止。
“不要紧,你说。这件事上你们要合作,这些机密你们迟早都要共享。”
“那些是外星殖民地的殖民者才用的。你想必知道,这种芯片不能取出,一旦尝试取出,没取到一半就炸了。到时候不光脑子没了,做手术的人也会死。”
“我倒是知道。陈院长也你见过?”
“我很久之前接诊过一个逃亡犯。”陈蕴垂下眼神,看着地面。“来的时候已经死了,我取的芯片,老院长警告过我要小心,确定大脑已经死透,再取出。”
Linda笑了,是真心为了陈蕴高兴。幸运地获得了意外的知识,像接触了神迹。也许不消三十年,就再也不会有人接触到“外星殖民地的逃亡者”了。这样的人将消失。
“那还真是幸运。”她说,然后转过身去,对着禹品道:“禹总监,陈院长,今天把你们叫道一起,是有个问题,只有你们两个人一起才能回答。”她顿了顿,眼光在两个人的脸上流转。
“我想问的是,在芯片不取出的情况下,有没有办法,通过某种手段,将使用者的意识转入一个电子脑?”
安静。
“或者人脑也可以。我实在不知道,”她坐下了,好整以暇,“这种技术能否实现。”
我很久没接触过了,久到我忘记有多久了。
她看着陈蕴和禹品互相对视,看见陈蕴冷漠的眼神在看见禹品的时候好像多了一点温度,而禹品看着陈蕴的眼神很复杂,好像想说什么、又纠结于要不要说。那种纠结不是基于她在这里、而是基于别的什么。什么呢?
“我认为,可以实现。”禹品说,罔顾陈蕴的瞪视。
“为什么呢?”
“因为本质上,想要将一个人的复杂个人意识放进人造人用的电子脑,只需要简化就可以了。简化不需要复杂的载体,很容易实现。芯片总是在对主人的行为习惯进行学习,早就积累的大量的数据,通过芯片里的数据去描述一个人是可行的。问题只是在于——”
“在于这一切的描述都只能是基于过去的,不一定具有预测性。人的复杂性多少基于一种不可预知。”陈蕴说,语气带有几分不满,“把人的思想简单化然后复制出来,等于把三维变成二维。”
她点头,并不打算指出陈蕴的答非所问,也不想陷入由此可能引发的诸多更多的讨论,比如说人的意识是什么,被复制之后的产物还是不是那个人。
“你们既然觉得可行,可否知道哪里可以实现这个技术?包括黑市。我知道在这里多的不是黑市。”
这下两个人都说不知道。她点了点头,又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最后激励这两人,说目前需要两个人合作的项目是非常重要的,对于BudaCall乃至全人类的发展都具有重大的意义,希望两个人一定要配合好。末了说,因为种种不便透露的原因,这个项目以后禹品和陈蕴不止需要向委员会报告,还要向她报告。
那两人互看一眼,也没法问为什么,只好先与她接好秘密通讯渠道。弄完,Linda又让禹品和陈蕴核对现在人造人的操作系统里情感模块与人类情感、心理的差距,三人一道讨论下一步的研发计划。
这一行为让禹品觉得Linda的确在支持项目进展,反过来自然让陈蕴觉得讨厌并有所抗拒:但其实都不是。
回到自己在都市圈的住所之后,她一边导入各种材料,一边思考着:木星基站上搜索结果并不令人满意,不但无法直接找到包装箱、需要那四个逃亡者芯片内的地理坐标,她还晚了一步。她刚到没多久,地球就传回消息说发生一起AI巡逻机器被攻击的事件,她直觉不好,请示一番,还是决定留下在基站排查;结果这样的事一再发生,等到排查出结果,那边分析结果也出来了:这四个人偷换飞船,几乎将行迹完全消灭,又趁着飞船自毁信号引发的混乱,打了一个时间差,逃回了地球,逃回了河都。
现在按照种种线索来看,这四人绝不可能再留在都市圈了。他们必然潜入了孤儿城。
他们去了,她也要去。这一部分资料导入完了,她开始导入从陈蕴那里拿到的心理学知识。顺手搜索一些早就被藏起来的消息,她有权限,她能进去。她应该就此拟定一个计划。
黑暗中,她闭上双眼,眼睑下的双眼开始发光。
第四章
妻夫玉子是孤儿城的这些二世祖里最友善的一个,这没错。最可爱的一个,也没错。但在她的随从看来,在她的父亲看来,在她的叔伯和朋友看来,她算得上是最喜怒无常的一个:虽然她的怒不见得造成严重的后果,也很少伤及他人,但她真的会在某些时候莫名其妙地就生气了,然后一个人躲到你不好找甚至还有点危险的地方去。
比如今天,她给诊所送完货,就一个人跑到这高楼顶上来了。
给诊所送货是金幢的日常生活。这些诊所分布在孤儿城的每个角落,理论上每一个都与他们有贸易往来,因为每一个诊所都有替就诊人更换身体部件的业务。水平层次不齐,价格高低不一,使用的材料也有好有坏,但都出自金幢的工厂。妻夫玉子从来没有问过自家工厂的原材料和技术是哪里来的,就像孤儿城的大部分民众一样,民众无法选择,她不需要知道,曼妙的完全垄断。
购买记录都忠实地保留在一式三份的电子帐本上,无需费神。但诊所的主人都是谁、在哪里、周围环境是如何,都是有价值的、无法随时记录的信息。记在脑子里自己分析远比留给不够精准还有被黑风险的AI可靠。而且玉子自己也知道,参与这些事情有利于她获得人心,有利于拉拢这些人,有利于她的未来。
她的未来。
她坐在书本大楼的顶楼,吹着冷风,一会儿看看遥远的仿佛在天上的都市圈的那些几百米高的大楼,一会儿看看七层楼底下的中心广场,和上面萎靡、困顿、饥寒交迫的底层民众。
今天她是从最靠近韦斯普奇地盘的四号楼开始送的。四号楼和五号楼的诊所比较多,或许因为靠近韦斯普奇,药品比较容易获得。这一带的居民也相对富裕一点,秩序较好。她带着扛货的人走上楼去,与许多人在楼梯上擦肩而过,有的人慌慌张张没看见她,有的人一瞥就看见了她标志性的墨镜,立刻靠墙让路,还连声问好。或者有时候遇见正在干重活的人,她会让人家,只是人家不一定敢接受。今天在上到三楼的时候,遇见了一行三人,两男一女,身上都背负着硕大而沉重的包袱。包袱并不巨大,要错身也完全可以,但她让他们过去了。她看见那走在前面的女子喘气如牛,满头的汗滴下来打湿用层层叠叠的破烂材料做的衣服,话也说不出。后面两个男子拿着的包袱更比女子的大上两三倍。她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口袋,鼓鼓囊囊,仿佛装了什么条状物,四下撑出各式各样的角来,仿佛随时要破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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