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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蒂斯_尼可拉斯【完结】(17)

  “这是什么?”她听见陈蕴说,于是回头去看。舞台上的小伙子自己弹着吉他不说,还全息投影了一个自己打鼓,尽管不可能真的打到,却还是有模有样;真正的音乐从合成器音箱一体机里喷薄出来:根本不伦不类。

  等到最后那一句“Tell me what is my life without your love / Tell me who am I without you”唱完,禹品觉得这首歌简直有些珠玉蒙尘了。

  “想不到,还是变了。”她听见陈蕴说。

  “是啊,死亡是每个人的结局。”

  “哟?”陈蕴望着她,她看见陈蕴的眼睛仿佛盖着一点雾,“但的确有人想永远不死。”

  “你见过?”

  “见得很多。虽然大家对不死有很多定义。我曾经觉得在艺术上留下什么光辉才是真的永生不死。因为这样每个人都会记得你。现在看看,每一代人都会做出各自的解读,不同解读下的这个人或许早就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死还是死,自己死了身后的事和自己没有关系。”

  舞台上此时上来一个黑发女子,单纯抱着一把木吉他,鼓手等等都回来了。禹品右耳听见舞台上唱着,左耳听见陈蕴跟着唱道:“What I\'ll give you/ Since you\'ve asked/ Is all my time together{10}……”

  如果刚才的歌是自己的提问,而此时是陈蕴的回答,那该多好?她想问点什么,但陈蕴很享受地唱着,正如当初,她不再想问了——毕竟诚如陈蕴所说,也正如歌里唱的,“This is what I give/ This is what I ask you for/Nothing more”。

  她伸手想叫酒保续杯,又想起陈蕴让少喝酒,半空把手收了回来。

  陈蕴唱完了,发现禹品在望着自己,笑了一下,“看什么?”

  “看看你。”

  “你还是这样。”陈蕴笑着,“我也差不多。只是PLACEBO不一样了,PLACEBO也在死亡。”

  “只是一个而已。再说了,那小子可能只是没辙。想来,凑不出人来,只好想办法替代。于是展示一下这一面的无所不能。”禹品道,有些小心翼翼,她当然知道陈蕴往下会往哪里说。

  “是啊,只是一个,一个心里依然热爱摇滚的人,因为不得已,所以选择了不合适的方式。结果反响还不太差,大家觉得还可以,于是就这样慢慢地、慢慢地,蔓延开去,大家都学会了。大家都接受了。结果是什么?结果是AI可以以快速、全能、廉价满足一切的需求,战胜慢速、有限、高额的人类,人类不再从事,艺术随之沦亡。不止一种音乐,一切都一样。”

  这话说得有些刺,甚至过了,陈蕴反应过来,张口想要找补:“我不是在针对人造人——”

  “我知道。”禹品说,“你说得没错。事实如此。我只觉得还有别的更深的原因。”

  “哦?”陈蕴用手撑着下巴,脸上的微笑暧昧起来,禹品的心里忽然多出一只可爱而调皮的猫。“说来听听?”

  “比如,你想啊,这首歌。”背后的音乐激昂起来,那节奏每次都能唤起禹品血液里的一种热情,那种在空中高速飞行时才能体会的心跳和快感,“I, I will be king/ And you, you will be queen{11} 。”非常高非常快,才会在这个时代觉得自己也会成为国王。可是是谁的国王呢?

  “这首歌,两百年前曾经促成一个国家的统一。它能流传至今,从无数的歌曲中脱颖而出,是因为一直存在着它可以生存的精神土壤,就像真菌,而非病毒。一旦失去这种精神土壤,传唱这首歌的人就无法体会那种感觉,这首歌渐渐就失去了被人理解了解的能力,成为死语言。整个摇滚乐、整个人类艺术都是这样,现在这个时代,过去的太多东西都成了死语言,这个社会的问题是什么?这个社会还需要有人去疾呼自由意志的重要吗?或者说我们应该问自由意志是什么?反抗是因为会带来不同才反抗,现在会有不同吗?”

  她说完,喝了一大口,陈蕴望着她的侧脸,以及闭上的眼睛。

  “死语言是不可能传下去的。半死的也很难。不过嘛,啊,”她吐出一口酒气,眼睛被酒精呛得微微酸痛,“我爱这首歌。我只是——”

  “怎么?”

  “每次听到这首歌,我都觉得我应该站起来跟着跳动。否则我无法表达,否则我无法和它融为一体。但我做不到。就像好像也不应该喝这种酒,应该是别的什么,可是又是什么呢?我找不到,我做不到。”

  “为什么?”

  “不知道,反正做不到。这就像,我能模拟这门语言的发音,精确得让已经死了的使用者都感到诧异,但我不会说,我不懂,不会用。”

  两人一阵沉默,台上的歌手嚎叫着唱完了。嚎叫显得用力过猛,感觉有点像曾经夸夸其谈的坐豪华轿车的自由主义者{12},不但文过饰非,矫饰过头,还始终都不像。等到歌手下去,掌声哗哗,陈蕴忽然问道:“我记得你原先开飞行器的时候,”没说是“带我去兜风的时候”,禹品不由有点心酸,“经常放这首歌。”

  “是啊。”

  “哪儿找的?”

  禹品看陈蕴的认真神情,有点哭笑不得,“亏你还……”

  “我怎么了?”陈蕴笑着拍了她一下,这下就拍出甜来了。

  “亏你还这么爱听!平日里就不会自己去找?”

  她好像看见陈蕴有点脸红,欲辩解却迟疑的神情那样可爱——禹品自己当然知道这种信息如今早已被无数的其他信息、更新的信息所淹没,要自己找非常困难,一般都要依靠私人的、地下的来源。

  “我给你我给你,我马上就给你。”她通过脑内芯片把自己带在身边的内容通过通讯发了一个信息包给陈蕴,一边还伸出右手去付帐。台上又换了人。陈蕴问她是不是经常一边走一边放着听,她说是,“总不想听路上无聊的广告。我是那种惹人讨厌的消费者。”

  “这不是——”陈蕴指一指台上,“你最喜欢的那个乐队吗?你自己装的那个飞行器不是就叫Zeppelin?”

  “你肯定在我发给你的信息包里找到了是不是?”她才不信陈蕴会记得。

  陈蕴白她一眼以示抗议。

  “When she gets there she knows/If the stores are all closed/With a word she can get what she came for{13}.”禹品跟着唱到,忽然接触到了陈蕴在凝视自己的目光,便停下来说道:“你不觉得这首歌是这样优美?”

  “优美?”

  “不是古典音乐的那种,不是巴赫,不是莫扎特,而是一种因为用心创作,因为富有内容和高尚内涵的优雅。”

  “如果无论形式,单看这些,许多艺术都是优美的。”

  “这不是很好吗?”

  “是。但我也会想,到底什么才算创作?节奏是相对固定的,完全混乱的是不可行的;韵律也是一样:既然多少都是遵循前人轨迹的,那么什么才是创作呢?即兴演奏?”说到这里,陈蕴瞥了一眼台上的人,“完全一模一样,你不是说这个乐队以即兴演奏闻名吗?”

  禹品有些动容,原来她真的记得。

  “如果要是这样,”陈蕴继续道,“一切都可以转化为一堆电子讯号,纯理性的电子讯号,艺术到底是什么呢?”

  “你觉得感性才是属于人的吗?人的独一无二的?”

  这时候乐队没换,只是换了一首歌,很老很老,源头的源头。“Wise men say only fools rush in/But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

  感性的,爱的,迷惑的。看着一双眼睛,那双眼睛看着嘴唇,看着鼻尖,然后回到眼睛。

  “Take my hand, take my whole life too/for I can\'t help falling in love with you{14}。”

  禹品想起最初爱上陈蕴时,就是这样。她爱的是陈蕴放开自己后的那种张扬的思维和灿烂的灵魂,哪怕陈蕴更多的时候宁愿将一切收起来。那一刻,复杂对立就在她的身上统一起来,散发出迷人的光芒。

  别人都很简单,甚至是单薄,只有陈蕴在禹品眼里,足够复杂而立体。

  陈蕴隔日回到医院,还没进办公室时就收到秘书的通知,说昨晚送来两个重病患者,也是需要她亲自来看一看的。哪种看一看,她问。秘书说是您一般愿意亲自看的那种。她听了,衣服都没换,直接往重症观察室走。

  “具体什么情况?”推开门,她径直走到负责医生身边问道。与她一般大的挺拔男子道,左边这个是全身脏器衰竭,原因还在分析,“致病药物化验了吗?”男子答正在,因为全都做,所以结果出来的稍慢,现在还好,病情比较稳定。

  “他的脑子呢?脑子没事?”

  “不,不是没事,是不用管了。到时候切一部分就完了。”

  陈蕴顿了顿,“扫描了?图像。”

  男子于是把扫描结果全息投影出来,陈蕴看着,沉默着。

  “你的方案?”

  “先控制病情,再等结果,等到了就针对性消除,水平合适了就手术。”

  “家属呢?”

  “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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