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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蒂斯_尼可拉斯【完结】(19)

  她比玉子高半个头,年纪又大些——或许不止——看上去成熟温和如穿着红色丝绒做的袍子,但谁也说不好她袍子下面有没有藏着刀剑、又什么时候会拿出来伤人。这样的人合该是主动的强势的,可她居然对玉子撒起娇来。

  “嗯,你慢慢看。”又软又轻,这是妻夫玉子此时唯一可以对她挤出的话语。

  她又不是不明白妻夫玉子具有的特殊效果,她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快速收集信息。借助妻夫玉子固然是现在在执行的计划,但不代表这得是唯一的计划,她的任务还是具有紧迫性。

  了解一个地方可以先从摊贩开始,这里有最基本的交易。她看见左手边用砖头木板和防雨布建造的雨棚下的小摊上摆着一堆上一世代使用的外骨骼或金属表皮,大多显得破旧,她猜还真有可能是从什么战场上扒拉下来的。下一个小摊上则售卖着造型各异的钢制品,还有一束木棍用绳子捆了起来侧放一旁,木棍有的开了槽口,有的没有,她想了想,如果那些钢制品——或者铁制品——可以压合,那么还挺有用的;但细看,有的也像是不明合金,这意味着在孤儿城的金属铸造技术水平可以横跨两百年。

  “集成”式发展。

  “看这些干什么?”她听见玉子说,“多落伍。还脏兮兮的。你看这个。”

  她们停在一个光线不那么刺眼的摊贩前,一个穿了一身黑的老太太站在放满瓶瓶罐罐的货架前,戴着一顶黑色的丝绒帽子,蒙着黑色蕾丝面纱,正着抽烟,见她们二人站着,对玉子没多看一眼,倒细细打量了一番Linda。她被老太看得不太舒服,那是一种检查性的目光,好像她天生带着什么有害物质似的:于是她用凌厉的目光看了一眼老太——发现老太有一只眼睛是早已退役的军用机械眼,那还真是在扫描了——老太的身体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微不可察地往后退了一下,不再注视。

  她抬头,看见招牌上一行大字:Frida Diana Augustine弗里达·戴安娜·奥古斯丁。

  “你看这个。”她见玉子在一大堆瓶瓶罐罐中拿起一个铁罐,拧开用手指往里一蘸,就往她脸上一抹。

  “什么?”

  “你看你!”玉子拿过一面镜子,她发现镜中自己的脸上有一抹很鲜艳的红色。玉子犹在笑说着什么看你平时太苍白想给你增加点颜色的话,她凝视镜中自己,有些出神。这是自己,又不是自己,是自己的脸,也是自己另一种状态下的脸。她不应该如此,但她现在就是如此。

  不,想法必须在这一刻打住。多一步都是危险的,多一步完整的自我就会分裂。

  “这是什么?”她反应过来,笑着问道。

  “胭脂呀!”

  “是——什么做的?红得很好看。”

  “人血!不然你觉得是什么,胭脂虫?”老太在一旁发出乌鸦一般嘶哑的声音,又对玉子道:“你——给她擦擦嘴就行了。拿这个。”顺手递过一个小一些的罐子。这个是锌皮的,Linda想,刚才那个是铁皮的。锌皮不拿去重新利用?

  “好…你张嘴。”玉子说。她配合地微微轻启双唇,眼神低垂,看着玉子的鼻尖,而脑子里想的全是锌皮。

  这内外之间竟然丝毫不互相影响。

  下一秒,老太太嘶哑的嗓音又冒出来:“好看?”玉子点点头,如小朋友画了画想给老师看一样望着Linda。而她仪式性地看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笑着点头。

  “那就快买!”

  接着两人一路晃荡过去,看到了售卖各色肉类的摊贩——她一看就知道有一些不但来源最好不要被人知道,还有毒;看到了售卖大小针具和细塑胶管的,一边听店主承诺都是新的,她一边发现上面难以看出的粗心消毒的痕迹;还看见了整条街上最干净的一家店铺,收废品的,店主正在把一堆又一堆可以利用或拆解的废物扔进消毒液,她扫一眼刺啦冒泡消毒液,那的确是阿米巴原虫都能杀死的液体。

  我卖新的!全都是新的!往往在杀人。

  我卖的都是废物!还一心一意地消毒。

  末了,到了。一扇半地下的青紫色门前,玉子松开了已经变得更加汗涔涔的手。她看见玉子仿佛有些紧张,遂好心道:“别担心。”

  玉子见状挤出笑容来,“好。”

  于是她跟着玉子走进门去,被一个穿着传统和服的瘦长黄种女性领进里屋——那人先对玉子鞠了一躬,然后见到一个坐在躺椅旁的戴眼镜的光头。光头毕恭毕敬地站起来,问候了玉子,又问她的姓名。她说你叫我Linda就好了。

  光头让她躺下,她躺下。让她服药,她乖乖服药。让她闭眼沉睡,她假装沉睡。

  她知道光头在对她做脑扫描。她等着一天等得有点久了,因此几乎发困。但她固然闭着眼睛,依然扩张听觉注意观察四周。于是她听见了玉子明显加快的心跳,听见光头表达疑惑的呼吸,听见那穿和服的女性走过来对玉子说“梁二爷马上就过来,小姐是在这里见吗”,听见开门,听见脚步,听见关门。最后听见光头的叹息,然后身上被人盖上被子。

  她继续扩张听觉——反正不能使用更简便的入侵——去偷听隔壁房间的对话。

  前一天,电磁保护罩里的都市圈。

  因为事情的特殊性,禹品没法派人去接每一个专家,他们大部分也不用接,但她还是想亲自去接陈蕴。并非假公济私,而是公私并济——这么想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厚颜无耻。虽然说她也觉得,固然是高度保密的项目,可是派昂贵的租赁豪华飞行器去接人也没什么可暴露的,盯着你的什么都会仔细观察,觉得你没问题的你给他们看什么他们视而不见。

  她不能将项目的整个缘由告诉这个专家团,这是根子上应该做好的保密。禹品对此感到苦恼。如果专家们可以被按头,跟机械臂一样不问为什么直接执行,那也无所谓,那他们只知道这是人造人升级改造项目就好了——委员会就是这样想的,但不给具体实施的办法,要她自己想。她对付别人可以,别人也不会多想,可关键人物陈蕴肯定不会,陈蕴会猜测,还会问,还要发难。

  她想提前给陈蕴打一针,在比较私人的场合。上次两人在PLACEBO的经历很愉快,她本可以趁热打铁,但她更愿意谨守承诺。现在——

  陈蕴回话了,不用,我自己过来,已经出发了。

  然后秘书就通知她说特种医院的陈院长到了。

  还有闲心回复自己,可见陈蕴心情还可以。

  停机坪上,陈蕴从深紫色的飞行器里走下来,一阵风过,禹品远远地看见陈蕴额前的短发被吹乱了一点。于是张口便说:“头发乱了。”

  陈蕴明显没料到她会说这个,愣了一下,笑道:“我的还不够长,不像你,可以做个发髻。你看看你。”两人走到室内,陈蕴停下来上下打量她,“怎么?”她今天穿了一套女士衬衣和西裤,衣领延展成为束带,打个松松的结就像散漫的领带,裤腰高束,收腰与裤脚,通体银灰色,连耳钉和手表都是银色。

  “丝绸?”陈蕴问。她点头,“怎么了?”她以为陈蕴要说她奢侈。

  “难得穿一次正经衣服。”陈蕴继续往前走了,“挺好看的。”

  她笑了,陈蕴也笑着,她还是决定亲自护送陈蕴到会议室去。

  在场还有不少早到的专家,陈蕴一进去就没入了交流的海洋。长期被挖苦为“只懂机械”的禹品留在那里也是徒然被嘲笑,兀自回到后台去准备,看她自己要讲的内容,顺便跟委员会和Linda汇报。她讨厌这样的行为,但没有办法。Linda的机密通讯标识只有两个大字:留言。而委员会的负责委员倒是在岗,看上去就在金厅的某个小会议室里。

  她说人来得差不多了,内容有需要我临时修改的吗?一头灰发的优雅老年女性说,不,但一会儿我要看着。

  您随时看。然后用过芯片命令工厂中控系统的监视画面对老年女性开放授权。然后走出去,会议开始。

  “各位专家,教授,同事,下午好。今天请各位过来,想必原因大家都知道了。在BudaCall,几十年没有明显进步的人造人制造技术,即将迎来革命性发展:我们将开发完全人造的、机械化的、性能高度接近人脑的电子脑,以及配套的、高度接近人类思维模式的人造人操作系统。下面我将对每一个部分做具体的解释。

  “众所周知,我们现在广泛应用的人造人只能执行非常简单的任务。它们能打扫卫生,能处理最基本的流水线生产,也能负责运输,但凡要求精准的工作,很少有它们干的不如我们的,甚至在很多行业它们远比我们精准。这是因为它们的系统——请允许我们较为过时但简单的语言来形容——说到底还是1和0,是非常直接和准确的。即便技术发展到今天我们可以给它们的系统里放入圆周率或欧拉数的概念,但它们依然是具体的数字,无限大和无限小的概念在具体使用中就偶尔会出现问题,而更大、更模糊的系统化抽象概念,就难以应用了。一旦涉及到这一类,我们在设计系统的时候就不可以避免地要设定大概的数值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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