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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蒂斯_尼可拉斯【完结】(42)

  或许他并不知道圣母应该永远年轻。即便现实中绝不是。

  现实中没有圣母玛利亚,现实中可能有很多伪装为玛丽亚的耶洗别{26}。

  你看,不管是与上帝订的哪一个约,最后都会被遗忘。

  她顺着圣母的视线看下去,看见的是与外面正相反的一地狼藉:货架倒塌,穿越了圣母的全息像;从义肢到各色液体和线缆,一地都是,恰如一个人造人被打破、构造原件洒了一地一样。她扫描了几下,看到了人躺在地上时留下的印记,又看到了墙上指甲抓出的痕迹,还看到了几乎微不可见的一滴血。

  她几乎能重现场景,闯入,抓住,敲脑袋,套袋子,扛走。

  不用再想了,这个人——据说是个胖子——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有人先来过来了,还打扫了现场。现在唯一需要看的,是那面墙。墙后有东西,她已经看见了。但是机关在哪儿?她轻轻发出一个电讯号到门锁,让微小的信号顺着控制线往回走,自己也倒回去,一边和玉子说着仓库的情况,一边追踪信号的去向,直到看见墙上一块及不显眼的污渍。

  多聪明啊,谁也不会在乎一个油腻的男人的诊所墙上的污渍。

  她走过去,和玉子聊着,顺手帮玉子在卢比西尼奥乱七八糟的杂物堆里翻找任何可能有用的东西,找到一个瓶子,顺手一扔,准准地击中污渍,仓库里的墙打开了。

  “那是什么声音?”她假装惊讶地对玉子说。

  那是个狭小的房间,廉价桌子上只剩下一堆线缆和烟灰,不知道之前放过什么。玉子上前翻找抽屉,而她走过去,踩了踩地砖,找到了电脑。

  “你真是我的——唉!”玉子找不到话来称赞她,她只微笑,不想回复那谬赞。

  手掌大的电脑里的确有卢比西尼奥的账目,而且是被人知道了不好的黑账。为保证安全,他不写人名,只描述体貌特征。由于读起来很奇特,Linda猜他用的全是反语,或者至少部分是。于是她干脆全都反过来理解。果然在上千条记录里找到一条,说此人高大瘦削,话少冷静,看上去财力绝无问题,也满足了他的要求。对方的要求则是“重新做人”。

  是吗?

  还说后续带来了三个订单,但难度很大。文档最后的结论是“已经完成”。这篇还加了密,只不过远在玉子察觉之前,她就破译了。的确是没难度,只是她不能表现。

  她问玉子,一般来说完成了之后会怎么样,比如有废物,是如何处理。

  玉子面露难色:“你真要去?”

  深夜,两人抵达“坟场”。她见过真正的坟场,有墓碑的没有墓碑的,都见过。只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以巨大的酸性溶液和玻璃池构成的终结之所。虽然气味刺鼻,但她竟然不觉得厌恶。因为一切都在这里抵达了终点。无论是有机体还是无机物,通通放在一起销毁。这样很公平,就像生就有死一样。

  吸血鬼自有常人所不能理解的痛苦。

  但见到玉子很反感的神色,她立刻提议离开。不想追问如果还有残留物会怎么样——不怎么样,如果有爆炸事故,那也是正常的。而且要是炸了,那就没有价值了。反正都在依然活着的那个脑子里,不管是什么样的脑子。

  断。

  还是要从头开始,至少现在确定了可能发生的事情是那个方向的。那她能采取的措施也只有,回到棋盘上参与棋局。

  于是,她牵着玉子的手,轻声地问道:“不舒服?”

  这话说完,她自己忽然觉得舒服了。但疑惑也同时生起,为什么啊?

  第二天的黄昏时分,禹品正在办公室里加班,突然秘密通讯响起。视网膜上的三个红点表示是绝密通道,她只有一个绝密联系人——陈蕴的是蓝色的——那个自称Linda的女人。

  她小心翼翼地接起来,什么都不做,免得被黑入,反而撞破她的秘密。

  那边Linda说,禹总监在办公室吗?我马上过来一趟。禹品说在——横竖一分钟内她也无法离开,被抓包就不好了。在自己完全可控的地方也稍微安全些:“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头说有,还是急事,“我还顺路通知了陈院长,一会儿我们在办公室见。”说完就挂断了。禹品在红点消失的瞬间立刻呼叫陈蕴。陈蕴刚接起来,她直接就说:“你别过来。”

  “你怕什么,不一定是呢。”那头陈蕴倒是很镇定。

  “万一呢!”

  “那又如何?我能跑到哪里去?她跟你说是什么事了吗?”

  “没有。我担心——”

  “别担心,我马上过来。表现得一如往常就好了。不然不打自招。”

  也是,她想。但还是立刻检查了泰瑞莉亚所在房间的屏蔽是否安全,反复锁死了气密门。她总是对Linda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此人怪异。但这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所有不知情的人都看作潜在的敌人,然后举止如常就好了。

  如果有紧急情况呢?好像作为总是遇到急诊的医生的陈蕴总能保持冷静,而她不能。可她在意啊。要不是她当时一时怜悯,绝不会摊上这么大的事。陈蕴也不会被牵扯其中。如果真的有危险,她可以争取五分钟给陈蕴去逃离。只是陈蕴未必会罢了。

  陈蕴走进办公室的时候,Linda已经来了。她刻意飞得慢点,就是为了打一个时间差,免得自己和禹品事先见面商量的时候被这人撞破。Linda穿着一身黑色丝绸连衣裙,裹得密不透风,头发也紧紧地束在脑后,简直有一种几百年前的贵族气。陈蕴望着着坐在环形沙发上的金发美人,不禁想,要是她再白一点,大概可以假装自己是个吸血鬼了。

  “陈院长,来得正好啊。”Linda起身与她握手,“我正在和禹总监讨论最近项目的进展。恕我太忙,一直没有时间过来看看。刚刚听禹总监说,项目进展不错,陈院长辛苦了。”

  陈蕴对这起初的好话一点兴趣也没有,但不得不应承,“这有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看到陈院长对生产线改进提出的方案,粗略一读,不得不佩服陈院长是相关的专家。我想这方面,问题已经不大了。需要继续努力的是大脑的开发。”Linda早已坐了回去,右腿搭在左膝上,修长的九头身在浅灰色的沙发上摆出利落的姿势。“我认为,大脑的开发和思维系统的开发应该同步进行,这一点也一直是我们计划中的。不知道陈院长觉得呢?”

  陈蕴其实一直想用思维系统无法开发来搪塞人造电子脑这回事。她认为意识的复杂程度是无法量化的,也早已为此撰写好了报告。但因为实际上第一个需要看这份报告的人就是禹品,禹品对她的想法了如指掌,而剩下要看这个报告的人现在还没提出要看,所以报告也就留着。

  现在,她说不说呢?她用余光看了禹品一眼。禹品用力地盯着她。

  “其实我认为人造思维系统无法设计。”她说。

  “哦?”Linda那双绿眼睛直视着她,没有一点感情,没有好奇,没有愤怒,没有失望,什么都没有。

  “因为,意识是无法量化的。就比如现在的通用生活辅助AI,它可以记录每一个主人的不同信息,通过自我学习对每一个主人的心里做出侧写,一点问题都没有。但无论何时,我们从AI放在芯片里的记录里提取到的都只是一个过去的某某人,在对未来的预测上总是不一定准确,因为人不是纯理性的,甚至很多时候都是完全不理性的。”

  她注意到,在自己说到理性不理性的问题时,Linda的眼睛似乎聚焦在她的眼睛上,当然接着又回到虚空。“但是数字所作的量化处理只能反映理性,不能反映感性和非理性。我们可以定义一个人的良知,道德,是否会危害他人,这都可以;比如可以是满分一百,六十到八十九算是一般人,九十及以上算道德高尚者,六十以下全是坏蛋,我觉得这是可能的,甚至也是一种必要的归类,一分的差别是可能的。但是我们不能定义一个人爱一个人和爱另一个人的区别;如果满分是一百,爱一个人九十分和八十九分的区别在哪里?六十分和五十九分的区别在哪里?有区别,那又怎么样?我们自己都说不清的事情是不能用可描述的语言去规定死的,它本来就是含糊且经常变动、没有公认定义的。”

  “陈院长。”在她换气的瞬间,Linda打断了她。“对于人类,当然如此。虽然,恕我直言,我觉得这并不好。但在这里我想我们没必要讨论这个,我只需要向你重申一点。”

  Linda的语气变得很严肃,但并没打算配合性地站起来。“新型人造人项目本身要不要做,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你要考虑的是,怎么做。”

  话音落在地上就像碎掉的陶瓷盘子。

  “今天,我这么晚了还过来,的确是比较急的事情,正和新型人造人的思维系统有关系。”Linda握着双手,身体微微前倾,朝着陈蕴,偶尔看一眼禹品,“为了安全,现在需要你们开发一款可以用于追踪人造人的,怎么说,软件也好,器械也罢。基于新型人造人将有的技术水平,你们必须基于外星殖民者使用的特质芯片水平来开发。也就是,能追踪到逃亡者的外星殖民者,也就能追踪到所有人。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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