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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蒂斯_尼可拉斯【完结】(53)

  小松听到后,向她指正,这叫“下驮”,还把“げた”写给她看,然后将自己机械化的木屐全部抛弃,穿最传统的。

  她知道自己在看他们看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日本人。她只是有日本血统,长了类似的皮囊,内心早就变成了和梁文坚或者别的什么新时代的怪物一样的东西。

  “杂种”,她知道他们想这样说,但是不敢。过于自由奔放,过于不遵传统。她以前觉得没问题,也觉得双方其实势均力敌,又有葛文笠和田冈作为魁首控制着,有自发的平衡。谁知到现在会变成这样。

  她私下告诉梁文坚,你自己想办法去约束一下你的手下人,让他们不要喜形于色,觉得是我的亲兵了。然后又尽量的遵从传统,向田冈和小松一派的人马示好,以期达到平衡。

  一边示好以期达到平衡,一边磨刀霍霍用一场复仇来逼迫他们效忠。是,这是完美的计划,是一根悬在一千米高的悬崖上的钢索和一个平衡杆。她知道难了。

  原来以前的自由自在是有人将束缚替她穿了,现在她必须自己穿。

  穿着层层叠叠的精致和服,她觉得沉重,就像内心一样。更沉重的是,这样的内心必须被藏起来,被端住,被像圭臬一样捧着,不能松手,不能摇晃,不能被人看见。一旦被人看见,就会碎裂。她还没有那样强大。这就像那天去爆炸的现场祭奠时,看见一地的花朵时的心情——差一点就碎了,细细的裂缝四处蔓延。

  有鲜花,有干花,更多的是纸花,有的叠得很用心有的则很粗陋。她知道是哪些人送的,知道谁能买得起奢侈的花朵,谁不能于是只能用纸花来代替。

  父亲还是成功的,她想,他们记得他。哪怕关于他也有许多近乎恐怖的传说,但他们终究记住了他的好。

  她差一点要痛哭,幸好及时靠在Linda的肩膀上,就像那天和服穿得她透不过气,但Linda说好看,她就能轻松一点。

  感谢上帝——即便她不信上帝,也不信其他的神——此刻还有她在我身边。在我为我自己塑造出一个支柱来之前,Linda的存在,爱我的美丽的女人存在,使得我不至于天旋地转。

  “你真好看。” Linda说。在看见那一身花花绿绿的和服的时候。

  “你喜欢吗?”她感到一点放松。

  “当然喜欢。”

  “其实……”其实我想穿白色会更好看。纯白的,叫什么来着?白无垢?只是我穿白无垢,你又穿什么呢?

  又或许我们这样根本不会被他们所接受。我们不会获得穿着和服嫁给彼此的机会。这样也好,我们——

  她忽然为自己在这样的时候有如此绮丽的念头而感到羞愧,低下头默默流泪。

  而Linda走过来,搂着她,安慰她。

  这些日子以来,她偶尔会想,我需要在所有人面前证明我自己,唯独不需要在她面前。我可以永远依靠她。即便是这样一场复仇,我也可以依靠她,而且我一定要依靠她,因为只有她我可以百分之百相信。只有她,一定是她,绝对、绝对不会背叛我。

  在复仇这件事上,Linda的意见发挥了关键作用,她自己知道,这也正是她想要的。从一开始,当玉子提出此事的时候,田冈不支持、梁文坚也不支持,唯独小松认为是好的对的应该做的,其他人各执一词难以统一。玉子却能坚定,因为前一天晚上问了她,她说要。为什么不?难道让人觉得你懦弱好欺负?再说这是最好的时机,趁着你名正言顺、金幢上下哀兵必胜的时候,收拾河山,将不义无道损人利己的韦斯普奇干掉,才能实现你心目中的更好的孤儿城。

  你看,黑白未必需要颠倒,只需另加解释,就会变成别的事情。

  等到人心基本统一,剩下的就是各种事先的部署。玉子对除了梁文坚本人以外的人缺乏信任,于是只和Linda一个人商量。她和玉子一道分析了目前金幢和韦斯普奇的地盘划分,每一处的势力强弱,现在的人手情况,有多少集束器和其他可用的东西,可以怎么使用,等等。直到真正弄出一张排兵布阵的图来,玉子才算心满意足。两人把图片扫描了录在脑子里,然后烧掉了一切草稿。玉子望着火炉里的灰烬,瞳孔里的火苗闪烁或许就像她的内心。

  然后玉子转过身来拥抱了她。

  然而她做这一切,并不完全是为了玉子。只是因为两人的目的在大方向上是统一的,才能把力量使到一个地方去。玉子需要一举歼灭韦斯普奇,她则需要玉子把所有有可能的人都赶到卡尔德隆家门前的北方广场上,好一网打尽。她需要把郑丹瑞调过去,与已经在米拉·卡尔德隆的房间里变成半个女主人的张丽瑾汇合。还要找出第三人和第四人。她没有很大把握他们一定会出现,但是按照形势看,金幢内部的确有一个内奸,郑丹瑞一行人可能为了什么目的和什么人搞在了一起,那人可能给他们帮助。如果是这样,剩下的两个人没有留下来自己用的话,就有可能被送到别的地方当借刀杀人的那把刀了。目的虽然暂时说不好,但是把一切所有人都击中在北方广场,怎么都好处理。

  只要把所有人的力量和利益集中到一个极度狭小而激烈的环境里,不愁逼不出来,手段多着呢。

  但她一个人不够,她要回去请示,按照计划,她需要一批猎杀者来帮忙。

  一群黑压压的会走路的极度锋利的剃刀。虽然不够横扫整个地球或大半殖民星系,但在这个技术水平严重落后的孤儿城,足够了。

  她已经在深夜向他们发报了,正在等到召唤她回去的指示。

  回去,就意味着离开玉子。在玉子最需要她的时候。

  每次想到这里,黑夜中并未发亮的瞳孔里有深不见底的哀伤。我不想离开,玉子。我亲爱的玉子。我的宝贝。可是我必须要离开你。如果不,我没办法完成这件事。是这件事,让我来到这里,来到这座等同于废墟的往日的城市,让我遇见了你;也是这件事让我从利益和权谋的角度选择了靠近你,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开心,让你对我着迷,让你沉沦;还是这件事,让我自己也患上不应该患上的疾病,这病毒在我体内会长埋下去,我知道,一旦它被发现就是我的死期,我也知道;即便如此,到这个时候了,这病终于蔓延到我的脑子里,我本不应该存在的心里,让我心甘情愿,让我宁愿长病不起;最后还是这件事,让我不得不离开你,给你千万倍的痛苦,也把千万倍的痛苦留给我。

  你要按照我给你方案去执行,明白吗?只有那样你可以一路高奏凯歌。

  你要坚持住,没有什么能打倒你,你不属于这个时代和这个地方,因为你远比它们好,所以你不会被打垮,你可以一次一次地站起来的,你是一个有强大而温柔的心的人类。

  你要把我忘了,虽然很难,我知道,但你必须。那条裂缝我帮你合上了一些,这一条裂缝我没有办法了。

  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回来,也许会,你还会见到我,但我不能再留下了。

  我多想我能,可这是我的命运。

  你要好好活下去,因为你的寿命有极限。我呢,情愿带着这种疾病,如果侥幸不死,就一直病着;如果死了,那就更好了。

  你会让我体会什么是眼泪吗?

  我听说那很珍贵。

  要说下地狱,禹品自己是不怕的,因为没觉得人间是什么好地方。但要说带着陈蕴一起下,她就不是那么很乐意了。这就显得人性多少天然带着扭曲:假如自己独自下而陈蕴不一道,她会庆幸但又觉得有点可惜;如果二人一道,她会觉得不可以但又高兴。

  幸好不是非下不可,她想,即便我可以做好非下不可的准备,但我还是想抵抗一下。她找到上次的消息提供者,明确表示这一次要找最好同类型的信源。对方愣了一下,她补充说什么价钱都可以。对方沉默良久,最后说,我可以给你找这个人,但是对方能不能帮你不一定。这一单我也不收你的钱。

  “我没法收。因为我不能保证解决问题。这个问题太大了。”

  “可是——”她还想做个好人,对方拒绝,反复加密的通讯窗口上是一张黑暗的房间里霎时疲惫的脸,“请你以后这样的‘好事’就不要找我了。”

  挂断。好吧,这是个不能解决的问题。或许对方觉得早该解决了。人家接的都是烫手山芋,结果这次居然遇到一坨岩浆?

  当晚对方给她发来一个联系方式。她第二天就和这个最可靠的信源见面了,在上次的“神庙”隔壁的“天主教”教堂的忏悔室里。到了她才知道对方就是此地的“神父”,也就明白了这里面的消息来源和盈利模式。真是不知如何评价才好的普遍人性。

  这位老兄一进告解室,外面的合成器音乐的声音就变大了,绚丽的灯光转来转去,生生在墙上照出一扇扇的彩绘玻璃来,祭台上的耶稣受难图开始闪烁,好像耶稣一直不停地在受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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