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瞎子_南山客卿【完结+番外】(194)

  我用脚尖踢了踢她的小腿,踢了好几下,她才抬起头。

  我瞪大眼,吃了一惊,她脸上都是伤,半边脸都是肿的。

  刚想凑近看,她就起来了,踉跄了几下才站稳。

  她看了看我,又看向身后的门,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我太累了,就睡着了。”

  原来是个女孩。

  我更惊讶了。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微微笑着,摇了摇手里的蒲扇,“小姑娘,你家里人呢,困了怎么不回家睡?”

  她没回答,只是垂着眼。

  我又问:“是不是跟别人打架了,不敢回家?”

  不知道我猜测的对不对,她一句话没说,转身跑了。

  跑起来还一瘸一拐的,我这才看见,她露在外面的小腿都青紫了。

  我并未把这个人放在心上,估计又是谁家不听话的野孩子,在外面惹了事,怕被家里人骂,不敢回家。

  我老伴去世得早,就我一个人在这里住,住了几十年了,走街串巷,基本都认识。

  这段时间陆陆续续搬来不少新面孔,这孩子估摸也是新搬来的。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我再次见到她,她脸上的伤已经快好了。

  我跟她打招呼,“嘿,小姑娘。”又随口问道:“那天回去没被你家里人骂吧?”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起来不太想跟我聊天。

  见状,我这个大半截身子已经入土的老头子,拧着眉沉思起来。

  是我看起来太凶?还是她脑子有毛病?

  这时,从我身后跑过来几个孩子,笑嚷着:“纪冰,又被你爸妈打啦。”

  半大的孩子,把这件事当成笑话一样去笑,不加掩饰地嘲笑,仿佛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去去去,家里大人都不教你们点好的。”我有些生气,挥手去赶人。

  我知道,这边的人普遍素质不高,孩子能这么起哄,肯定是听到家里的大人平时说道些什么。

  “别听他们瞎嚷嚷,你叫纪冰是吧。”我想到那句,又被你爸妈打啦,想来那天的伤是被她爸妈打的,怪不得那么晚不回家。

  虽然我不知道她被打的前因后果,但下手这么重,实在是不应该。

  纪冰只是看着我,眼神比刚才柔和了很多,丢下一句,“他们没瞎嚷嚷。”扭头就跑了。

  我觉得她的性格有些古怪,也不能说是古怪吧,而是一种超出年纪的镇定,也可以说是成熟。

  同龄的孩子,如果被打成那样,肯定要哭鼻子的。

  而她好似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连眼眶都没红。

  我后来才明白,是因为她习惯了。

  哭是没用的,所以就不哭。

  父母打孩子,我见得很多,我小时候也被打过。

  所以并没觉得这是多严重的一件事。

  直到有一次,巷子里嚷嚷着,“死人了死人了----”

  我当时正在院子里嗑瓜子,听到声音,赶过去瞧瞧。

  起先还以为是哪家的老人不行了。

  当我扒开看热闹的人群,就看见地上趴着一个人,旁边有两个人在解她身上绑着的麻绳。

  “春梅,哪能这么打孩子,都快没气了。”

  我眼睛一眯,认出来了,又忙去看趴在地上的纪冰。

  她浑身抽搐,脸上都是血。

  王春梅手里拿着藤条,大概是打累了,哧哧喘着,怒道:“她差点把她弟弟害死,那可是她亲弟弟,小小年纪,心这么毒,生下来的时候没掐死她,白养十几年,我真是倒了血霉了。”

  “唉,那也不能这么打啊,要是再落下个残疾,你不是还得养着。”

  王春梅气还没消,又准备去踢,被人拦下,“你问问她我为什么要打她,死不承认,非要跟我犟,早点低头认错,不就不用挨打了,臭脾气,跟头犟驴一样,我要是这次不把她治好,下回就得出去杀人放火了。”

  我看到纪冰的眼睫颤了下,张了张嘴,她看起来气息很微弱,说话都没声音。

  但我还是看懂了她的口型。

  她说:“我没错。”

  之后,她被人抬去了卫生院,捡回一条命。

  听说卫生院的医生上门要医药费,跟王春梅吵了一架,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认识这个小姑娘的人,对她的评价都不怎么好。

  我心里也明白个七八分,大概就是她父母出去散播的,相熟的邻居对这些话先入为主,又加上她看起来脾气确实不好,所以自然而然地抱有偏见。

  我不是一个喜欢插手别人家家事的人,活了这么些年,比这打得还狠的也见过。

  但就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或许是因为围绕在这个小姑娘身边的恶意太多,她孤立无援,有口难辩。

  我是觉得她不够聪明,甚至有点笨,如果她嘴巴甜一些,处事圆滑点,应该就会免去很多伤害。

  一个月后,她伤好了,我坐在大门口乘凉,看见她走来。

  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低头?”

  她停下脚步,看着我,明白我问的是什么,她只是皱了下眉,露出疑惑的表情,“我为什么要低头?”

  “这样你就可以少挨点打了。”

  “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认错?”她还是固执。

  我就解释说:“你可以假装低头,嘴巴甜一点,哄哄他们,装一装总会吧。”

  “可装的时间长了,就会变成真的。”

  她说完,我楞了下,不是很明白。

  “以前村里有个考上大学的姐姐跟我说,每个人都要有独立的思想。”她说:“我如果顺从他们,一次两次三次,时间长了,我的思想就会改变,会变得跟他们一样,我讨厌那样。”

  “而且我没错。”她又强调了一遍,“没错就不要认错。”

  我觉得这小姑娘真是一身反骨,犟的不得了。

  她又说:“其实我挨不挨打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说了你也不懂。”

  我突然乐出声,我一个七十多岁老头子,让一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给教育了。

  后来,她也会往我这跑,我就跟她聊天,渐渐地,她往我这跑得频率越来越频繁。

  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她也一个人孤孤单单,倒也算聊得来。

  有时想想,这算是忘年交了吧。我笑出了声。

  不过她这个人很有意思。

  我抓一把瓜子给她,她就给我扫院子。

  我给她装一口袋花生,她蹲在院子里给我洗衣服。

  ……

  总之,我给她什么,她就要做某件事来回报。

  我觉得她太斤斤计较了,就把想法说了出来。

  她就说:“万一有一天,你要我还,我还不起怎么办,当下事当下做,你以后要是提起,那我已经还过你了。”

  我发现跟她压根说不通,就突发奇想,“要不然我记账吧,把你欠我的都记在账本上,你要是还了,我就划掉,要是没来得及还,就先欠着,我这院子又不用天天扫。”

  她想了想,点头同意。

  其实这只不过是我说着玩的,闲着没事拿来逗逗她。

  时间长了,我就觉得她像是一只刺猬,把自己包裹起来,她不让自己出来,别人也进不去。

  她不想跟任何人有关联,如果有一天她消失不见,大概也没人在意吧。

  有一次,王春梅抱着她弟弟从我家门口走过,她慌得躲在门后。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躲。

  她说:“想看看笑容。”

  “笑容?”

  “她以后也会这么对我笑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明白过来,原来身体上的疼痛远远不及她心中之万一。

  连笑容都是偷来的。

  我听得鼻尖一酸,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她说:“他们会喜欢我吗?会有一天站在我这边,为我说话吗?”

  我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她又摇头,自言自语,“应该不会吧。”

  其实她一早就明白,他们知道谁对谁错,但都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如果她不认,犟嘴,那就有理由欺负她了。

  理由就是:不听话,跟我犟。

  她只是在期望,期望有一次,他们可以对她心软。

  我不知道怎么跟她聊这些事,我压根帮不了她。

  在这个巷子里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各扫门前雪。

  插手别人家家事,尤其是这种事,那就是在往她家里人脸上扇巴掌。

  明晃晃地指责她家里人干缺德事。

  到时候真闹起来,不仅落不了一句好,还惹得一身骚。

  这就是为什么谁家有事,都是看热闹的居多,最多上去劝劝架,毕竟是别人家家事。

  不过我还是问了一句,“要是走呢,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我能去哪儿?”她摇头,“到哪儿都是累赘,要是到了外面,兴许还没这好呢,最起码这里有我一张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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