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萤不知殿下怎么了,摇了摇头,“没事的,我躲在暗室里,大殿下没有发现我。”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裴璎一口气说了三个那就好,似是大大宽心,面上又渐渐恢复颜色,然后紧紧抱着流萤,一言不发。
十二岁的流萤不懂,却在亲眼见过裴璎对大殿下的恐惧后,心里对大殿下生出强烈的抵触和厌恶,渐成本能。
即便重生,这份抵触也不曾消失,
她本可以投靠大殿下,倾尽所有帮助大殿下,报复裴璎,可她只要一想到那日大殿下所言,心里就只有无尽的厌恶,这份厌恶和抗拒,让她很难真正投靠大殿下。
宣和门外,大殿下已经走远,前来相送的几位朝臣也已离开,流萤深深吸了口气,往朗州方向看了很久,久到日光打下来,双眸生疼,视线模糊,然后才终于缓缓转身离开。
转眼,元淼离京已有十日,这些日子,流萤已不再去启祥宫,二公主与她心知肚明应该避嫌,若有事要传,都只遣人送信到府中。
是日,朗州第一道消息传回上京时,流萤正在天官院安排腊祭事宜。
卫泠神秘兮兮来到天官院,流萤刚把腊祭事宜安排下去,进到内厅咬笔头,思索得在腊祭后回一趟云州老家,诸多事情都得提前安排好才行,以免到时候手忙脚乱,狼狈的很。
正想着,卫泠急匆匆进来了,关了门低声道:“元淼的消息,你知道了吗?”
流萤心头顿时紧张起来,“元淼怎么了?”
第37章
尚书苑消息灵通, 卫泠得了消息立马就往天官院赶。内厅并无外人,卫泠还是小心翼翼遮住半张脸,慎之又慎同流萤说话, “朗州那边传了消息回来, 说元淼和东都府的人一到朗州就开始查案, 违制修建一事倒没查出什么, 赈灾粮的事情却是查到了。”
“严青手里账簿对不上, 咬死了说粮已全部发下去, 翻遍府上也没多一粒米。偏偏这回去了个元淼, 对朗州熟悉的很, 带着东都府的人找到一处废弃多年的地下粮仓, 里面东西翻出来一量,刚刚好就是账簿对不上的那些数目。”
卫泠说着说着,啧啧道:“那严青原也是个倔强的, 粮仓都被翻出来,还是咬死了不肯交代,说什么礼部无权查办知府,东都府监正也不够格,死犟不肯说,闹着要上京, 御前分辨。”
卫泠顿了顿,心里也觉得有些骇人, 往日看那元淼斯斯文文的, 十足就是个文人,却没想到这么硬,“你我都知道,那严青身后牵着大殿下, 谁敢真让她闹到京里来。不成想这个元淼倒是不怕死,当场扣了严青到狱中,又写了奏疏回京,直言严青有罪,罪大恶极,请陛下下诏,允许她和东都府监正在朗州极权彻查。”
流萤的面色越发难看起来。
元淼拉过流萤的衣袖,贴在耳边说话:“说是朗州消息传回宫里,大殿下那边知晓后,发了好大一场火,想是气狠了,都没避着人,今晨尚书苑小吏过去送书,在殿外就听见大殿下发火,吓得放下书就跑,回来哆哆嗦嗦好半天缓不过来。”
流萤觉得喉舌间干的很,重重咽了一下仍未缓解,转身端起案上茶盏一饮而尽,哑声道:“陛下那边怎么说?”
圣意如何,岂是底下人随便能知晓的。卫泠耸耸肩,没了话说。
裴璎,裴璎!
一瞬间,流萤心头只浮现这个名字。那一日,裴璎在启祥宫亲口答应过会让元淼留在朗州,既然要留,那便要留一个活生生的的元淼才行啊!
流萤扯过木施上的披氅,匆匆系好就要走,卫泠在旁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这疯子,不至于为了个元淼去找大殿下吧?
流萤想也未想,脱口而出:“去启祥宫,找二殿下。”
“你疯了啊,”卫泠拽住她,“你与二殿下如今什么关系,二殿下与元淼又有什么关系,殿下凭什么听你的话,又凭什么帮元淼?”
流萤脚下停滞,是啊,她与二殿下如今“决裂”了。
那日送别元淼,大殿下在宣和门外温声警告过后,她和裴璎的见面已经少之又少,避嫌的很。
察觉许流萤身子松下来,卫泠又道:“也不必太过担心,上京距离朗州千里之距,大殿下就是要做什么,也得要些时间的。此事陛下也已知晓,圣心定有裁断,好歹元淼也是奉命去往朗州,不至于当真出什么大事。再有,大殿下出了名的仁善宽厚,就是气恼元淼将她在朗州的摇钱树砍断了,至多为难几分,总不能真下手杀朝臣吧。”
卫泠话音刚落,就见流萤闻言摇头,低声道:“不,她会的......”
“什么?”
流萤顾不上解释什么,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抓着卫泠就往尚书苑去。
流萤已多年不曾进过尚书苑,前世随裴璎出阁参政后,几乎不曾再去过。唯一一次再去,便是死前赴约,欢天喜地去,怅然若失走,不堪说。
隔了这么久再进尚书苑,流萤放眼望去,只觉得陌生。少时攀折的树木长高了,高到如今身着官服的自己已经不便再去攀爬,园里似是新修了亭台,少时和裴璎蹲着挖虫子的地方,如今已立了一座小凉亭在上面,前尘往事被镇压在地底下,恍若不曾发生过。
卫泠身上还有公事,引着流萤到了庄语安值房外,遣了人进去通报就先走了,流萤一个人站在草木凋敝的门外,百感交集。
冬日风寒雪毒,满园花草被打落,浮出一片萧条来。庄语安还没出来,流萤四周看了看,觉得身处之地眼熟的很,尤其是,十步开外那棵玉兰树。
流萤看了看,朝着那树走过去,伸手在沧桑的树皮上抚过,心底呼之欲出的东西醒过来。
哦,原来是这棵树啊。
想起少时孩童稚气,流萤忍不住想笑。
那应当是入宫第一年的春,那一年的冬雪过去后,立春时,流萤与二公主的关系已比初见时亲近不少,虽然二公主还是常常恼怒,习惯指责,时不时横眉冷目敲打自己,比如递笔时慢了一瞬,研墨的水少了几滴,写字的纸铺的不平整,诸如此类小事做不好,都免不了被二公主瞪着眼睛数落一番。
受些数落倒是无谓,哪家陪读不挨骂。便是寻常大户人家里的少主陪读,也免不了要挨骂挨打,相比之下,二公主已算很不错。
二公主时好时坏,除去坏的时候,流萤收了笑,发觉记忆里剩下的,都是些裴璎待自己的好。
二公主会把精致的糕点揣来尚书苑分给自己吃,会在博学指责自己时站出来挡在身前,甚至自己生病时,宫里没人管一个小伴读的死活,只有二公主记在心上,把公主圣上才能用的上好药丸塞到自己嘴里,战战兢兢道,“许流萤,你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许流萤,你可别死了啊。”
那时候,二公主还唤自己许流萤。
孩子之间总比大人容易亲近,春日过去便是暑天,难耐的暑天过去后,十岁那年的秋日来临时,二公主已经很少责骂自己,有时不慎犯了错,以为会挨骂,抬头却只见二公主笑眼弯弯看着自己,摇摇手指道:“许流萤,又不小心了哦。”
也是那一年的秋,流萤第一次听二公主提起大殿下,怒气冲冲的小孩子,红着眼睛哭诉,又怕被旁人听去,便拉着自己来到这棵玉兰树下,一边骂大殿下,一边从袖子里掏出个没名字的布偶娃娃,随手抄了块石头猛砸,砸的那小人儿面目全非,脑袋开线,里头棉团蹦出来,白花花像脑浆。
流萤起初觉得害怕,自觉不该卷入两位殿下之争,可听着听着,听二公主说大殿下如何言辞狠毒,如何欺凌霸道,甚至只因二公主喜欢春和殿后苑一座凉亭,常去那里玩耍,大殿下便命人拆了那凉亭,挖了坑蓄水,养了一堆鱼在里面,气的二公主提刀想杀人,一边骂一边哭。
流萤也不过十岁的年纪,再是恪守规矩,也有些孩童心性,听的来气,心疼极了二公主,脑子一热夺了裴璎手里破布娃娃,就手抄起石块在地上挖坑,轰轰烈烈挖出个坑,用力把那破布娃娃扔进去,埋了土,还要气愤地踩一踩,把那土踩实了,才舒爽地看向二公主,“殿下别怕,给她埋得深深的,保管她兴不了风,作不了浪。”
二公主眼含泪光,看向流萤时,如看天神。
前尘旧事如云烟过境,看得见,留不住,哪怕伸手去捕捉,也只有掌心一抹怅然,叫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无奈得很。
流萤的手离开玉兰树粗糙的树干,垂眸看向脚下所踩的位置,不知那破布娃娃可还在地底下。想来即便没被人挖出来,这么多年过去,早已经烂在土里,和底下错杂树根混为一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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