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熙问：“为了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月光为云枝镀上一层光，她换了抽烟姿势，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嘴，泪水划过时，她松开手指，烟蒂从高处坠入无尽的黑暗。
第一次，她把阴暗面还没有酿成实际谎言时，诚恳地，毫无保留地，一五一十地，告诉简熙。
“那几天，在你拒绝我的时候，在你厌恶我的时候，在你怎么都不肯要我的时候，我是真的很想去死，没有撒谎，一点都没有。”
云枝把散落的长发拢到耳后，双手揣在衣服兜里，歪头看着简熙笑。
“简熙，我很累，很累很累，我没有精力再跟你拉扯了，你要是爱我，那你就要我，你要是不要我，那也没关系。”
“这就是，为了你自己？”
“是。”
简熙复杂的眼神看她很久，云枝临时起意坦诚的阴暗面，或许真的起效了。
是精密的程序出现漏洞，简熙的同情心钻了空子。还是爱太重，给个台阶简熙就下了。
“云枝，我们做个交易吧。”
第132章 好好活着，我跟你好
“嗯？”
“你戒烟,戒酒，好好活着，我跟你好。”
发梢在风里轻轻飘扬,云枝眼角闪烁细碎的光，嘴唇不自觉抿起上扬的弧线,这是她做梦都不敢有的场景,幸福来得太突然，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怕是自己听错了。
“小简，你说得可是真的？”
简熙站在背光的地方,脸上的神情模糊至极，“我说，只要你从此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好好活着，我就跟你好。”
“我答应你！”
迫不及待的声音落下，像是生怕简熙反悔似的，云枝迎上来两步，从兜里掏出来两盒烟,塞到简熙手里。
“给。”
简熙顺手把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替云枝拢了拢滑落的外套。
“走吧，回家说。”
简熙走在前，云枝跟在后,她们下了楼。
推开安全通道的门,江敏澄眼神犀利,把她们从上到下扫过一遍,凭她丰富的情场经验，轻易便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们,十不离九是和好了。
江敏澄用眼神告诉江晚澄的就是这句话。
江晚澄浅浅一笑，眼里却是有泪的。
已经做足心理准备，怎么还是会这么难过。
简熙孤独的时候，她会无微不至陪在她身边。简熙幸福的时候，她会干干净净地消失。
连声告别都没有，助理推着江晚澄走了。
江敏澄一天没联系到云枝，好不容易见到她人，目前看来，她心情还不错，便把她拉到一边，和她说起困扰她一天的公事。
云枝给简熙一个眼神，简熙朝她点头。
意思是你们聊你们的。
她们聊的，都是些让简熙听着犯困的话，简熙掏出来手机，微信对话框最上面两条消息是方文潇发来的。
「姐姐，你走得那么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姐姐，我来找你，其实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要告诉你，你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当面聊一聊吗？」
刚才情急之下，推了方文潇一把，现在想来，简熙心里也是有些后悔的，正好云枝和江敏澄一时半会也聊不完，她便回复方文潇的消息。
「你在哪？」
方文潇仿佛就等在手机旁边，发来一条都是错字的消息，慌张撤回，这回稳重许多，规规矩矩地发送。
「我在家，姐姐你是时间方便了吗，地点告诉我就可以，我去找你。」
「帮我按一下电梯。」
简熙把停在一楼的电梯按上来，她并没有完全适应现在和云枝的关系，忘记应该跟云枝报备一声。
电梯门朝两侧打开，她还没迈进去，后面跟过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简熙回头时，云枝停步。
她红着眼睛，攥着手心，那么强烈的面部神态，动作却压抑得小心翼翼，轻细的嗓音抖个不停。
“你去哪？”
“方文潇找我，我去一趟她家。”
云枝顿时双眼黯淡起来，肯定是介意方文潇喜欢简熙。
简熙看她一眼，随口解释说：“她说有急事找我，我尽量快点回来。”
云枝眉目随之舒展开来。
愿意解释，那就是好的。
“好。”云枝笑着点点头。
方文潇家里。
她们面对面坐了能有三分钟。
方文潇一会儿挠头，一会儿抠手，纠结地咬着嘴唇的死皮，简熙人就在她面前，话也就在嘴边，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吧，小朋友。”简熙习惯性逗她，“怎么，刚才被姐姐凶怕了？”
“嗯，有一点。”
方文潇委屈地低下头，像是一只笨笨的小熊。
往常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简熙都会习惯性摸摸她的头。
这一回，简熙伸出去的手缩回，只因为她想到云枝那双小心翼翼的眼。
就是这个寻常的小细节，戳痛方文潇。
她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孩子，正是意气用事的年纪，想到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得到简熙宠溺的抚摸，忍不住更加委屈，犹豫要不要说的话，变成必说的话。
“姐姐，我想跟你说的事，是关于云姐姐。”
“嗯？你说吧。”
简熙答得心不在焉，还以为方文潇一口一个云姐姐，是要帮云枝说话。
“姐姐，我知道你和云姐姐的关系，你们应该发生过很多故事吧，虽然我并不了解，但我想把当下我所了解的事情，悉数告诉你。”
“嗯，你说。”
方文潇边看简熙脸色边说：“前一阵，大概就是你和云姐姐关系闹得很僵的那段时间，偶然一次，我在小区里面看到云姐姐和一个女人手挽手走在一起，当时我还没怎么放在心上，但最近几天，我看到那个女人频繁出现，每次手里都拎着水果和蔬菜，就，就很居家的样子……”
方文潇的话扼制在喉咙里，因为她从来没有看到简熙的脸色差成这样，额角血管跳得厉害，像是要爆开了。
简熙猛地向前倾身，方文潇猛地往后一缩。
“姐姐……”方文潇被她这副样子吓得不轻。
“小朋友，你喜欢姐姐，对吗？”
“对。”
简熙锐利的眼神看着她，嗓音低哑道：“所以小朋友，如果你拿不出来证据，姐姐可不一定会完全信任你哦。”
简熙环胸仰回椅背，神态自若地等待，但她的心，其实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答应跟云枝和好，也许有一时冲动的成分，就算是冲动，过后，她也是不后悔的。
她不太清楚这份“不后悔”究竟能够维持多久，但她能够笃定的是，她其实有点害怕，方文潇真的会拿出让她无话可说的证据。
开弓哪有回头箭，事已至此，方文潇要是拿不出实际证据，便只能坐实她是在撒谎，谁愿意在喜欢的人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抓着桌沿的双手暗暗发力，她起身拿过来手机，找出一张照片，把手机推到简熙面前。
“那天看到她们的时候，我单纯觉得她们两个人走在一起还挺和谐的，我很喜欢拍照，于是就随手拍了下来。”
简熙平静地拿起手机，眼皮狠狠颤了一下，盯了几秒，她平静地放下手机。
存在手机里的照片上方显示拍摄日期。
不需要多想，就想一句话就够了。
——“我没有朋友。”
那天在医院，云枝从内镜室出来，跟简熙说过这样一句话。
那这张照片，该作何解释？
只有一种可能——云枝又撒谎了。
简熙仰头，疲惫地叹了口气，身体里的力气，心里的执念，一下子都被抽空了，一次又一次被骗，其实真的挺窒息的。
看啊，骗子就是骗子，哪怕说得天花乱坠，她还是骗子。
简熙真的很想拿着照片去质问她，为什么又骗人，有什么意义呢，她都能想到，云枝会用怎样哭哭啼啼的表情，为自己辩解。
简熙太了解自己了，她是如此的不争气，云枝再给她跪一次，再大病一场，绝食，失踪，说想死，连着来一套。
她依然会原谅她。
是的，云枝就算是出轨了，只要让简熙看到她会改好的希望，简熙就是会没有底线地原谅她。
七年了，还是没有一点长进。
正常人谁会这样，但她们，好像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每一秒钟，方文潇都感觉下一秒，简熙就要冲出去打人了，然而她等啊等，绷紧的脖子发麻了，眼睁睁看着简熙在愤怒到极致的边界找回理智，并把呼之欲出的咆哮强行镇压，松开攥紧的拳头，嘴角一下一下上扯，最后浮现出方文潇怎么都看不透的笑。
再傻再天真的人，被欺骗这么多次，也该长出来脑子了。
简熙保持微笑，宠溺地揉了揉方文潇的头，等她脸红，收回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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