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还安慰似的加一句:“不过她走的时候我还太小,我连一点记忆也没有,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陆晚晴听得脸一阵红一阵白。
“你听得懂……呃……‘骚’,是什么意思吗?”
女孩点头,然后将脸侧靠在膝盖上,不去看她。
“这里的人一生下来就听得懂的。”
正当陆晚晴心塞得不知说什么好时,女孩又闷闷地开口说:“但我觉得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妈妈应该是也被爸爸打疼了,所以才走的。”
陆晚晴的眉毛霎时又拧起。
她明白女孩身上的伤都是从哪儿来的了。
“爸爸打你,是不是?”
“嗯。”女孩仍是没看她。
陆晚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了。
安慰吗?太不痛不痒。
报警?
那么家里这一老一小就彻底没了经济来源。
若无其事地离开这里?
把这小女孩继续丢在这场即将持续一生的瓢泼大雨里。
偏偏她又实在无法再忽视女孩眼里的忧郁和迷惘。
于是她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走向刚刚进入厨房的温杰,小声而坚定地询问他:“我们带她回家,可不可以?反正我们试了那么多方法也怀不上小孩。”
温杰错愕地看看妻子,又看看那个蹲在角落攥着青苹果,惶恐不安的孩子。
沉默。
沉默。
在不知多久的沉默之后——他竟是什么都没问地点了头。
陆晚晴笑起来。
她最喜欢丈夫这一点——永远与她心灵相犀,默契无间。
于是她又蹲回女孩的身边,去牵女孩的小手。
“恩娣,你喜欢叔叔阿姨吗?”
女孩睁着懵懂的眼睛看看面前这两个明显比山村里的人都好看的大人。
她感受到这只牵着自己的手,温软白皙的手。
她点了头。
“那,恩娣,跟我们回家的话,你愿意吗?”
……
人们总说,童年的记忆是模糊的。
可对温致礼来说不是。
她清晰铭记着那些生来便如影随形的痛苦,正如她清晰铭记着那时突然降临的救赎。
如果你生在大山里,便知道这里没有人会谈论幸福。
人们谈论的永远都只是谁家生了儿子,谁家生了倒霉催的女儿,而不是幸福,更不是谁家男人会打老婆——毕竟没有谁家男人不会打老婆。
幸福是什么?
其实小致礼很早就悄悄想过这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问题。
那是她某次被奶奶带到县里时,偶然从路边讲故事的摇摇车旁听到的陌生字眼——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幸福是什么?
她看着身边那些同龄小孩的眼睛——那些有妈妈的小孩,那些有妈妈哭着替他们挡住爸爸拳脚的小孩——止不住地想,他们知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呢?
她常常想,如果她的妈妈不是那个恨全家,连带着恨亲生女儿,恨到逃走的妈妈,她会不会也有可能知道幸福是什么。
可她后来发现那些有妈妈的小孩儿,他们的眼睛也同样灰蒙。
于是她便永远地垂下了眸——这里没有人会谈论幸福,毕竟这里根本不存在这种东西。
……
就是在这样多雾而破败的大山里,在父亲的怒火里,在日复一日的鄙嫌和灰暗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愿意蹲在小致礼面前的女人,挂着令她晕头转向的温柔笑意,问她:
“跟我们回家的话,你愿不愿意?”
温致礼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刻。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妈妈不想要她时,没有问过她。
爸爸和奶奶不想要她时,也没问过她。
面前的这两个大人却问她愿不愿意。
跟我们回家的话,你愿不愿意?
太具有诱惑力的话了,况且小致礼还没学会怎么说不愿意。
……
“叔叔阿姨保证,会把你像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的。”
面前的女人又说这么说。
小致礼看着她的笑。
迷迷糊糊中,她点了头。
陆晚晴笑意加深了些,站起来捏了捏小致礼柔嫩的脸颊。
“真乖。”
说完,她又注意到小致礼手中仍攥着的青苹果,最后叮嘱一句:“先别吃噢,会很酸的。”
小致礼乖乖点头,陆晚晴笑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便跟着丈夫出了厨房去商讨送养的事。
小致礼低头看看安静躺在手心的青苹果。
她抿了抿唇,耳边响起刚刚的告诫。
可她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苹果。形状漂亮,颜色漂亮,连散发的味道也好闻。
最终,她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地,缓缓张开嘴,咬下了一小口果肉。
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酸。
青涩的甜中泛着些细微的酸意。
很好吃。
第2章 妹妹
带走小致礼时,陆晚晴突然意识到她奶奶好像也不是完全不爱她。
在她爸爸轻松转身就走,她奶奶却长久驻足时。
在她奶奶喋喋不休这个女娃话少听使唤能干活时,在察觉她奶奶特地找了个好家庭卖她而不是随便卖到隔壁村时。
陆晚晴便知道了,她不是完全不爱她的,但她的封建思想不知道,她不饶人的嘴巴不知道,于是便只好凭着爱的本能,用尖酸刻薄的话将孙女推出那个穷乡僻壤的困地。
于是陆晚晴牵起小致礼的手,紧紧的,再次决定一定一定要对这个女儿视如己出。
夫妇二人住在杭城,双方都是杭城高知家庭,在校园结识相爱,后来一起创业打拼,目前共同经营着一家中型外贸公司。
特别富裕算不上,中产家庭吧,起码是衣食无忧的。
那天他们给了小致礼的生父林勇200块,说好这只算自愿赠予,在结束了公益活动,并在当地办理送养手续后,带走了小致礼。
他们带着小致礼来杭城登记户口并改了名字。
至此,小致礼正式成为家里的一员。
来杭城的那天是小致礼第一次坐飞机,她被耳压的不适感吓得快要掉眼泪,陆晚晴又心疼又好笑地帮她轻揉着耳根,哪怕知道这是徒劳。
下了飞机,车窗外的世界就渐渐变了模样。
低矮的土坯房被水泥钢筋所取代,田野也完全消失。楼房越长越高,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烁,晃得小致礼挪不开眼。
车驶小区地下车库。
爸爸妈妈带着她坐电梯,上升时的失重感让她惊慌地紧紧抓住妈妈的手臂。
妈妈蹲下来,抚着她的脑袋安慰。
“没事的,小礼,回家都得坐电梯的,要适应一下。”
家。
这个词在小致礼的舌尖滚过带着陌生的甜。
她就这么被转移了注意力,低头用手指扯了扯碎花裙子,是爸爸妈妈特地新买的,替换下她穿了许久的粗布衣裳。新布料摩挲着皮肤,有种不真实的柔软。
直到电梯门打开,家门都被打开了,小致礼才回过神。
朝南的客厅,三面皆是落地窗,阳光从四面八方涌来,不疾不徐地铺满了光洁的地板。
小致礼站在门口,不敢踏进去,生怕自己身上的尘土弄脏了那片明亮——即使她知道妈妈早就帮她洗过澡了。
“进来吧。”
爸爸轻声唤她,自己先脱了鞋,穿上拖鞋给她作示范。
小致礼学着样,小心翼翼地也穿上拖鞋,柔软的内里包裹着她,像是踩在云端。
……
那天晚上,小致礼躺在舒适柔软的床上辗转难眠。
太静了,她想。
没有山风的呼啸,没有夜虫的名叫,只有偶尔从远处传来的汽车驶过的声音,像是某种陌生的潮汐。
小致礼望着窗帘缝隙中像流星一样划过的零星车灯,随着城市一同陷入沉睡。
……
空气里弥漫着酒气和柴火烟混杂的刺鼻气息,黑暗中脚步声沉重而杂乱。
小致礼缩在墙角,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叫骂声和东西摔碎的声音尖锐地刺破耳膜。
然后,通常是挥手打来的巴掌或是抽下来的柴火棍,带着风声,痛楚鲜明得不像一个梦——
……
“小礼!小礼?”
小致礼急促地喘息着睁开眼睛,身体因为记忆中残留的痛感而微微发抖。她花了三秒钟才确认,紧贴她的是妈妈的臂弯,遮挡在她眼前的也只是爸爸为了让她适应光线的手。
“做噩梦了,是不是?”
陆晚晴用她能发出的最温柔的声音问。
手悬在空中迟疑了一下,最终非常非常轻地落在小致礼弓起的背上,触感轻柔地像一片羽毛。
小致礼不太敢说话,但有些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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